“他妻?”圣上笑得苍凉悲意,“是屈老师逼他娶的,是他府中管家的女儿,他闹了数日,就是不娶,却突然有一天就同意了……”
“为何?”
圣上脸上也是茫然,他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他那时与他父亲作对,屈老师在事务上压他一头,处处给他使绊,他筋疲力尽,疲惫得紧,整日都睡不好觉,又在朝上同人吵架,他大哥远在边陲,因为一些缘由,更是无暇顾及……后来你受人所迫,呈上来所谓的屈尧贪污书信,我就顺势卸了他职权,好叫他休息,免受他父亲为难,他在朝上气得厉害。”
圣上转头看我,托腮说:“你也应当记得,那时你跪在殿内,迟迟不起,屈尧的眼睛都气红了,我本来想说刚刚那只是做戏,可那时当着你的面,我总不好说他家中争吵,父子作对,于是叫他先回去,不过我后来将你所呈书信给他,他拿走后,像是又被屈老师关在了府中,再传来消息时,就是他要成亲了……”
我心里掀起波澜,我知道他气恼,还未曾料到他会气成这般模样,可既然他看了书信,为何后来又针对于我,几乎在朝上将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当时问他:‘那你的小团呢?’他脸色极差,说那人对他无意,以后还是忘了好……’我当时听了也是唏嘘不已,想着忘了也好,那段时日他过得很低落,也不进宫找我,我待得实在是无聊,就经常找你说话……”
圣上忽然想起什么,道:“幸好我当时未给你赐婚!”说着,他又拍了拍桌子,笑道,“不过屈尧真是说成亲就成亲,所以便只成亲,连新娘都未碰。”
我心中一震,瞪大了眼睛,那孩子是?
圣上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孩子是杨运的。”
杨运这名字我岂能不知!他就是不让我碰屈尧头颅的那位谋士……既是府中谋士,还能做出这种事!我心里很是愤怒。
圣上未看我,继续道:“杨运家族世代行医,远离庙堂,在江湖上颇有名声,京中风浪四起,波诡云谲,他本是族里尊贵嫡子,不沾朝堂半点风云,却因……”圣上顿了顿,“……因屈恒所求而来到屈府,后来更是屈膝只做个门后幕僚,可杨家与江家似有世仇,世世纠葛不断,两人不免矛盾四起,却又对彼此有意……”
圣上忍俊不禁,笑得眉眼弯弯,他摇头道:“他们两人也是好笑,明明彼此在意,却都是因为嘴硬,互相挑刺,我以前都以为他俩是仇人……这样的状况,直到屈尧和江清月的一纸婚约才戳破了纸……”
圣上拍了拍手,笑道:“江清月也是厉害!她知晓了婚约,却硬生生忍着,不哭不闹,安静得很,却又忽然在大婚前与杨运生米煮成熟饭,在寒冬腊月拉着杨运在屈老师房前跪了一天,那时还下着大雪,她身体本就虚弱,杨运冻得脸色发青,也将她护在怀里,免受风雪,我当时看在眼里,也在房外求情……”
我不禁动容,但又担心地问:“那屈大人他可知这些……”
恭喜猜对的小可爱们!是屈府谋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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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如刻心间
屈尧当然知道了,”圣上笑着说,“就是他把两人窗户纸戳破的!”
“我真是后悔自己没有看到那场面!”圣上又拍了拍桌子,神情很是激动,又很遗憾,“我当真以为他们两个互相憎恶呢!”
“我后来问屈尧他们是怎么说通的,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说,我知道他的性子,就是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也就不问了,唉……我当时就应该去看看那是怎样的场面……”圣上叹了口气,十足地痛惜。
“……江清月和杨运跪了一夜,屈老师最后是出门,亲自将他们两人扶起来的……”
我呆呆坐着,一动不动。
“……那时请柬已发,满城闹得轰轰烈烈,都在说屈尧成亲的事,屈老师本想马上就办妥此事,却被这件事打得突然,屈尧与江清月设局摆了他一道,他吃了个闷亏,虽被气得不行,但他理亏,也知道耽误女儿家,毕竟是跟了屈家多年的管家之女,虽是对那一家有再造之恩,但他挟恩图报,已是相当难听,何况屈尧脾气他也知道,若真是不娶,他也说不动……
圣上点了点下巴,道:“……不过屈老师好像也不在意了,他就是想让屈尧娶亲,娶的是不是真的,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是也累了,不想管屈尧了。”
屈御史为何硬要屈尧成亲?而且屈尧竟然……从未有妻女……
我愣愣坐在那里,手里的糕点掉在圣上衣服上也未在意。
圣上拍了拍碎屑,叹道:“我那时不知屈尧他为何就是不娶妻,只是心里觉得他还放不下那个人,后来江清月生下孩子,她与杨运蜜里调油,屈尧却是越来越累,虽后复了兵部官职,但总是萎靡不振,神色不耐……”
“……他大哥在边疆生死未卜,你又与他在朝上吵得厉害,后来屈恒死讯传来上京,他忽然对我说,他不想做官了,我当时也因为……一些事情心灰意冷,毫无求生之欲,听他这样说,我倒真想舍了那冰冷的位,但我也只是想了想,说随他吧,再后来……”
我接下圣上的话,颤声道:“再后来……他就为民求款,然后遭人报复,身首异处……”
圣上继续说道:“本来我想的是他在宴上说几句犯上的话,点几个贪官,我假意不悦,撤了他官职,也可以顺势除贪,由小到大,借着发难,不过他想的比我还决绝……”
圣上讲完后,我久久未言语,他也未说话,一室静谧,却让我理不清很多东西,过了许久,我才问道:“陛下何故……同我说这些……”
他还是未答,只是深深看我一眼,笑了笑,眼里却带有几丝忧愁意味。
他笑道:“如今我稳坐高位,虽说现不是盛世,但也算朝堂清明,百姓安乐,我日子过得舒坦,却常常想起我少时岁月,想起屈尧,想起屈恒,想起当年种种,周围无人可讲,也就与你我能说得舒心,”他想了想,像是措辞,“而且我听屈尧提起你过……”
提起过我?我心里紧张起来,他会说我什么?
“他说……你厌恶他?可是真的?”圣上看着我,又道,“实话实说便是,不必有所考虑。”
厌恶?何谈厌恶?就因为我与他朝堂争执,与他不相往来吗……
我斩钉截铁道:“从未。”
即使我们两人势同水火,我也未对他有半分厌恶的心思。
他松了口气,又有瞧不清的意味,他像是有些想不清楚,茫然道:“我就说……你被人胁迫都要保他周全,又怎会厌恶?他就是这样憋着不说,又常常乱想,让我都猜不透,他也偏偏选了这条路……”
何路……
我恍恍惚惚,还未等我问出来陛下是何意。
他却突然说:“你可知他为何不用丹青表意?”
我抬头,愣愣问:“为何……”
他笑了笑,有些狡黠意味,道:“我说过,他极好面子,不能让他人看出半点不对,为了掩盖,他甚至想出了造官印来避免,百官当有百印就是他出的主意。他后来拿画给我时,一肚子的歪道理,说他要我爬树,我要他作画,这是交易,便不是赠,就只在上面写了他的字,而他之所以不告诉一个人他会丹青,也不赠丹青,是因为本朝习俗如此,赠人丹青当要题诗……”
我心里也在想,画了就要题字,这么说……
“……而他,最想掩盖的事,就是他的字不好,他虽画得一手好丹青,却是写得一笔狗爬字!”
圣上笑着,越说越起劲:“他十分讨厌练字,认为其无聊至极,常说他看一遍就能记,又何必写下来,屈恒也惯着他,见后来实在不能看,才又督促起来,但那时为时已晚,他连握笔都不愿,总说难受,屈恒见他实在不喜欢,于是就只让他把自己的名字练好就行……他取字取得早,于是当时屈恒就逼他每天写满屋子的‘君遥’,写了整整一月!我当时看着都吓人!”
圣上指着那幅画,笑道:“所以他的字都歪歪扭扭,却只有‘君遥’二字看得过去,连‘屈’姓都是勉勉强强。”
圣上说了之后像是想起从前过往,看着那幅画大笑,我却好似全身血液上涌,心怦怦跳得极快。
我脑中嗡嗡作响,如雷轰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