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跟在靳岄身后那北戎奴隶,简单交待身后兵丁:“扔了。”
兵丁拖着哀嚎的奴隶往驰望原方向去,那奴隶求饶不成,开始用北戎话骂贺兰金英和贺兰砜都是吃爹娘的狼崽子。靳岄听得懂,不禁看了贺兰金英一眼。
“回去吧,”贺兰金英平静道,“奴隶。”
奴隶帐子一片静寂,仿佛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但靳岄所在的位置已经微妙地空了出来。他捡起地上的狐裘拍打干净,与一位奴隶对上眼。那人慌忙背过身。
从这天起,没有任何一个奴隶敢与靳岄说话。
于是每日除了打扫毡帐、喂羊洗马、下河凿冰,靳岄再无其他事情。
贺兰砜兄妹三人早已经习惯料理自己,年纪最小的卓卓也会做饭洗衣。靳岄曾找出贺兰砜的衣裤清洗,但衣物刚下水,贺兰砜便面红耳赤奔来,连盆带水一起端走。
雪天实在无聊。奴隶不理他,他又不大想跟贺兰砜亲近,除了偶尔和卓卓说大瑀的故事,或应付浑答儿荤素不忌的玩笑,日复一日均是重复。
恍恍惚惚过了两个多月,靳岄手心慢慢生出薄茧。靳明照的死,莽云骑的全军覆没,还有白霓的消失,痛楚渐渐没那么强烈了。两个月前的事情,甚至更久之前梁京的一切,像是被纱帐蒙上,他偶尔回看,只窥见一层蒙蒙轮廓。
他就这样做了北戎的奴隶,似乎没有怨怼,也没有反抗。
漫长冬季过了酣处,贺兰砜兄妹三人去了趟北都。
趁他们不在,靳岄有时会在打扫毡帐之后,在毡毯上盘腿坐下,小声吹起洞箫。
浑答儿偶尔会在帐子门口徘徊,粗声粗气问靳岄问题。靳岄答了他也不走,在帐外默默地听。箫声曲折婉转,沥沥如泣。
这一日,雪后初晴,贺兰砜一家人终于回到烨台。他一下马便直奔奴隶毡帐,但没找到靳岄。
靳岄正在看浑答儿他们猎兔。
天气晴好的时候,驰望原的雪兔会出洞觅食。雪兔的灰白皮毛在日光照射下,与雪地反光几乎融为一体,极难发现。浑答儿和都则是烨台的猎兔好手,两人想在靳岄面前露点儿本事,都说要给他抓个活兔子,两副套索舞得飞起。
兔子东奔西跑,脚力遒劲。驰望原一望无际,茫茫一片,它们却总能在毫无印记之处掘出洞口,险险躲过猎手的绳套。
贺兰砜来到驰望原时,正见到浑答儿把一只兔子交到靳岄手中。
自从靳岄成了烨台奴隶,贺兰砜从未见他脸上露出过如此亲切快乐的笑容。
他茫然中带几分恼怒,大步朝两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请大家吃暖呼呼的炒栗子,不出门也要健健康康的。
第5章 骑术
浑答儿大方把兔子放进靳岄怀中:“听说大瑀人很会吃,你懂不懂烧兔子?”
“懂的。”靳岄仰头冲他一笑,“拨霞供你可曾听说过?”
浑答儿连这词语都无法准确重复:“没听过。”
靳岄又说:“兔肉切片,清水汤锅加料,烫熟就能吃。但有些食料烨台可能没有,我得找找。”
浑答儿勒紧马头,在他面前停下,俯身弯腰:“什么食料?你告诉我,我认识大瑀的商客,让他们带来就行。”
靳岄仍是一张亲切的笑面,黑眼睛里映出浑答儿长出了小胡子的脸:“好啊,我仔细想想。”
浑答儿似是还有话想跟他说,但余光看见贺兰砜走近,顿时冷哼:“你主人回来了。”
贺兰砜看看浑答儿,又看看靳岄怀中紧抱的兔子:“也就只能抓抓兔子。”
浑答儿大眼一瞪:“你说什么!”
靳岄抱着兔子迅速逃离战场。
贺兰砜快步跟上。靳岄方才对着浑答儿露出的笑容此时完全不见了,抬眼看贺兰砜时,又是平静冷淡的一双黑眼睛。贺兰砜心头有几分古怪的委屈。
他心里藏不住话:“你跟浑答儿做朋友了?”
靳岄:“没有。”
贺兰砜:“你要了他的兔子。”
靳岄站定了。“因为你不喜欢浑答儿,所以我不能跟他来往?”他面上没显露一丝恼怒,只是平静叙述,“贺兰砜,我是你们的奴隶,你打算连我跟谁说话也要管?”
“他让你受了伤,你还对他笑?”贺兰砜要从靳岄怀里把兔子抢走,靳岄死死护着怀中柔软的小兽,“你不恨他吗?”
靳岄始终没让他抢走,等贺兰砜收回手他才回一句:“我没空恨他。”
见贺兰砜不吭声,靳岄便继续往前走。贺兰砜气了片刻,又紧紧跟上,大声说: “我给你带了大瑀的东西。”
靳岄果真惊喜回头:“什么?”
两人风风火火冲入奴隶毡帐,贺兰砜指着角落,平素执拗的脸上露出几分得色。
角落蜷着一张鹿皮褥子,此时听见人声,褥子中的少女才坐直身。她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脸上满是灰尘,乍见眼前两人,受惊般紧紧缩起脖子。
靳岄惊呆了:“这是……”
“我给你买的大瑀奴隶。”贺兰砜连声音都带几分雀跃,“以后有她作伴,你便不会无聊。”
靳岄霎时间被愤怒激得目眩。他背上伤口已经痊愈,此时忽然又隐隐热痛,仿佛那枚铁箭从未拔出过,已在他血肉里扎根。
“你疯了!你怎么能给我买奴隶!”他大吼,“你们把人当作什么了!”
帐中几个奴隶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贺兰砜被他抓住衣领,又见他对自己发脾气,登时也怒了:“怎么?大瑀人家里没有奴隶?”
“那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