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与贺兰金英抵达时,城南一片混乱。两人远远看见朱夜立在城墙,被众人围困,已经无法逃脱。
阿瓦心头一动,忙低头拉过一位亲信:“南城墙外的沧河化冻了么?”
“化了一半儿,水面还有浮冰壳子。”
“人掉下去还能活么?”
“难说,城南这一段水里不少硬石头,这么高……但河段很深,若是身上有些功夫,说不定能活。”
阿瓦扭头道:“贺兰金英,射杀她,别让她有机会跳下去。”
贺兰金英攥紧了自己的弓:“我?”
“对,你。”阿瓦笑道,“听说你们兄弟俩都是烨台最好的弓手,现在不妨亮一亮你的本事。”
正在此时,城墙上的女子开口了。她的声音与往日有些许不同,但风声呼啸,她又似是带着哭腔,那一点儿不同便被忽略了。
“贺兰金英,你这条北戎的狗!”她嘶声大喊,“你对得起高辛这么多死去的人么!”
霎时间,兵丁们齐齐回头看向贺兰金英,阿瓦脸上竟浮现一丝看戏的笑容。
贺兰金英扬声喊:“下来吧朱夜!把事情好好说清楚,不必这样做!”
“走狗……”那女子极度愤怒,“叛徒!你不配当高辛人!”
贺兰金英紧紧抿嘴,把箭搭在弓上,却没有高举。
“城南的大火,是北戎天君哲翁的罪!”女子嘶声大吼,“北都的百姓,你们个个都要记住,若是没有哲翁,没有哲翁当年犯下的错,今日就不会有这么多失散流离的北戎人!”
她一把扯落毡帽,满头金发飘然洒落肩背。雪片纷乱,她身姿挺拔,宛若神祗。
阿瓦看贺兰金英还是没动手,不禁笑道:“高辛神女不是受了伤么,怎么还这么能说?力气可真足……贺兰将军,你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城墙上传来裂破金石一般响亮的说话:“我朱夜是高辛人,我的家乡是血狼山,高辛族从来安安稳稳在血狼山生活,若不是北戎天君……”
阿瓦脸色一冷,迅速搭弓在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枚狼镝,直指朱夜。
就在他即将松开弓弦的前一刻,身侧传来箭矢破空的呼啸之声。
一枚普通的木箭,从贺兰金英手中长弓射出,穿过漫天雪片,径直刺入朱夜眉心!
神祗的说话断了。天地顿时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看着那女子身体摇晃,顺着箭势,后仰跌落城墙。
城南外侧矮山上,在看到岳莲楼后仰的瞬间,靳岄把尸体推落沧河。
沉重的尸体咚地一响,他藏身于雪丛之中,用弹弓朝尸体身上的血包射去一颗石子。石子击破囊包,未凝固的血霎时涌了出来。
岳莲楼接连几个鹞子翻身,落地近乎无声。他抓住那支木箭,像一尾鱼一般滑入沧河之中,并顺手推了尸体一把。
尸体往下游磕磕绊绊流去,他潜入冰冻的河水之中,运起化春六变,向上游潜行。
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此时城墙上才有人探头张望。
“掉河里了!”浑答儿冲得最快,他抓不到朱夜,也要当第一个报出死讯的人,“好大一摊子血!沧河都红了!”
城中百姓有吃惊的,有怅然的,有左顾右盼的,也有捂脸大哭的。阿瓦扭头看贺兰金英,贺兰金英仍捏着弓,面色怔怔。
“贺兰将军出手果断,箭术非凡,令阿瓦大开眼界。”他顿了顿,扭头对随令兵说,“立刻派人到沧河下游找尸体。没看到尸体,她就不算死。”
***
沧河上游,贺兰砜等到了岳莲楼。见不是陈霜,岳莲楼不禁一愣,很快便意识到出岔子的是谁:“又是阮不奇!”
他额心中央有一处红点,是被木箭击中造成的。今日的雪极好地掩护了岳莲楼的动作:在贺兰金英射出木箭之时他便运转化春六变,以常人根本不可能看清的动作,在箭刺入皮肤的瞬间折断了箭杆,并使用内劲,把箭杆吸附在皮肤之上。在旁人看来,便是箭尖入肉破骨,仅留箭杆在外。
他揉着额头嘀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既然不肯来,那尸体谁来处理?”
想也知道,陈霜现在被困于北都无法离开,能在片刻间来回上下游的,也只有岳莲楼了。
岳莲楼一路潜游,化春六变运转于全身经脉,他浑身燥热、血脉鼓动,一上岸便利落脱了全身所有衫裤,赤条条地在贺兰砜面前换衣服。
贺兰砜打量他一眼便扭过了头,岳莲楼完全不介意在他面前裸露躯体,颇有几分自得:“我若是有钱,潘驴邓小闲便样样俱全了。”
贺兰砜听不懂,把话带到便驱马离开。岳莲楼在他身后笑骂:“脸红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他嘴上不正经,但已迅速换好衣裳,站在原地略略平息汹涌澎湃的气脉,强行令自己迅速冷静。
即便他有绝世武功,但方才一路以内力加持,潜游寒冷冰水,现在也有几分力不从心。但事情不能半途而废,前半段他如此卖力,效果漂亮,这收尾绝不可狼狈。
贺兰砜策马奔出片刻,便听见头顶传来飒飒声响,是岳莲楼掠过树梢,往沧河下游去了。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往前奔跑。
绕过狭窄山道,很快便看见了披着狐裘等候的靳岄。天地一色的白,贺兰砜一眼看到靳岄干净的脸。
他霎时间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大瑀少年是什么情况。靳岄长高了一些,似乎还瘦了,脸上隐隐显出利落漂亮的线条,唯有一双眼睛仍是湿润的黑。
那张鲜明的脸就像印在贺兰砜魂魄之中,轻易不能丢去。
贺兰砜心想,看到自己时靳岄应该会吃惊,会摆出一张冷淡的面容,他没忘记俩人正在闹别扭。但贺兰砜所见的,只有靳岄眼中毫无保留溢出的欢喜。
靳岄原以为来的是陈霜,但他远远就认出了飞霄。马上之人自然是贺兰砜,他一时没想起这个人恼自己欺瞒,还同自己进行似有还无的冷战,心头霎时涌起的欢喜全写在眼睛和嘴角上。
他以为贺兰砜会停马等他跨上去。
但飞霄没有减速,马背上的贺兰砜侧身弯腰,狼瞳里含着笑和侵夺的冲动,伸手一把揽紧靳岄的腰把人抱上马背,抄入自己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