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气得怒发冲冠,当即提拳去打对方,却奈何武功低微,被对方反揍了。还是裴叙护在了他身前,三下五除二,便叫对方在地上倒地不起,而后转身同他道:“走吧。”
林复罡清晰地记得那时裴叙没有丝毫动容的神情,眸底冷彻,宛如被寒冬锁住的冰湖,他亦记得自己那时的懊恼,分明是想替师兄出气,却叫师兄出手保护了他。
记忆中每次都是这样,师兄总是不言不语地护在他身前,为他收拾烂摊子,叫他顺风顺水地长大,没遭受一点困难。
起初,他与段宁沉性情相投,而段宁沉又与裴叙相爱。他也曾自恋地想,是不是自己与裴叙一同长大的缘故,所以裴叙也喜欢上了同样吊儿郎当的段宁沉。后来,他意识到自己与段宁沉是不一样的。
那日,再没有师兄护在身前的他,被人肆意凌虐,践踏在了泥土之中,费尽浑身解数,也没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脚被折断。在绝望之中,他第一想到的不是师父,不是父母,而是师兄。
他想,若是师兄在,定能打退这贼人。
紧接着,他又想到裴叙如今因为寒毒,武功几乎尽废,如今刚从寒毒的折磨中死里逃生,还在养病。他又感到了一阵的惶恐。他究竟是废物到什么程度,才会让病重的师兄来保护他啊。
段宁沉与他截然相反。段宁沉不会让裴叙护在他身前,他只会在裴叙有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为裴叙排忧解难。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林复罡对自己说道。
一味地靠着师兄的庇护,算什么堂堂正正的男人?师兄为他,为阳山派做得已经够多了,他也该为师兄尽上自己的一份力€€€€就像是段宁沉那样。
他想起了方才石尔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有一个强大英武,无所不能的师兄,有时候也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情吧?”
他心中默道,不。从来都不是。
石尔被跟丢了。
主要是他的轻功实在了得,临时跟上去的只是武林盟普普通通的弟子,自是被他给甩开了。
回去后,裴叙刚传了讯派人在边境守株待兔,后脚他就收到了来自他封地定州的消息。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幕后之人行动虎头蛇尾,直接杀了那迦,没有后续了€€€€皇帝打算重立储君,召他回京,想要与他商量。
据说,前太子被流放,行至中途摆脱押送者逃走,结果倒霉碰上了山匪,被一刀砍死了。这消息传回宫,皇后就疯了,一个劲地控诉是二皇子与贵妃害死了他的儿子。
当时太子试图下毒弑父,裴叙查明了,是二皇子有意无意挑唆而至。太子本身就小肚鸡肠,经常听二皇子话里话外提国舅的事,说自己多得皇帝的恩宠,是在暗示自己将取代太子的位置。因而,太子怒从心中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二皇子本来也不是什么才华出众的人,还老是在朝堂上说一些昏话,惹得诟病。他能有这心机,懂得算计,无疑背后是有高人指点。这在裴叙离京前,就已经试探清楚了。
€€€€二皇子背后的人是雍王。当初裴叙在京城遇刺,脏水泼到了太子身上,此事多半二皇子也参与了其中。
而背后控制月徒教入侵中原江湖的人,裴叙之前就已然猜到了是谁。“右手虎口有黑痣”这个特征,也符合。
现在,皇帝中意的储君就是二皇子。
得了皇帝的传召,尽管现在武林大会还没结束,裴叙也不得不启程离开了蜀州,依旧是由贾地易容成“李叶舟”的样子,继续坐镇。段宁沉随了裴叙一起。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这次,到京城城门前迎接裴叙的是二皇子。
最近他可谓是当真春风得意,裴叙见他精气神都与往常大不相同,打扮也比过往华贵了许多。不过他对裴叙的态度仍是谦恭得紧,一见他,便深深地行了一个晚辈礼,“晚辈参见皇叔。皇叔安好。”
裴叙淡淡地“恩”了一声,也不欲与他多言,便打算上皇宫的马车。
二皇子却叫住了他,低声道:“皇叔,请稍等一下。晚辈还有几句话想同您说。”
裴叙抬眼看向他。
二皇子本想与他对视,但目光触及他的眸子,便不由地觉得心头一慌,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可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他心头升腾起不甘与不悦来,堪堪站定,尽量维持了自己声音的镇定,“大皇兄……哦不,应是庶民裴成擎,他咎由自取,自取灭亡。晚辈不会和他一样。晚辈知皇叔与李家不涉党争,是以也不求皇叔支持晚辈。只要皇叔一直保持中立,日后晚辈定不会亏待了皇叔和李家。”
裴叙也没应答他,只是简单地“恩”了声,便在扶手上轻敲了几下,段宁沉会意,推动了轮椅。
二皇子望着他们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皇宫准备的马车并不非常大,轮椅没法直接抬上去,段宁沉便假公济私地横抱起裴叙,直接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段宁沉就因为那浓郁的熏香味,而打了个喷嚏。
“搞的什么鬼?”他赶忙拉开了帘窗。
进了皇宫,大抵是看他长途劳累,皇帝并没有立即就与他商议重立储君的事,只与他寒暄了一会儿,就劝他早点回府休息,又嘱咐说等他什么时候身体利爽了,就再进宫一趟。
裴叙从他脸上看出了憔悴来,看来是曾经给予厚望的长子之死对他打击不小€€€€尽管已经过了近一个月了。
裴叙正准备离去,皇帝想起一桩事,又对他道:“对了,十四弟。马上是老四的生辰,雍王世子说想为他贺生,上了折子,请求入京。”
“皇兄答应了吗?”
“他写得情真意切,朕没有理由不答应。”
“皇弟知道了,多谢皇兄。”
裴叙知道,皇帝专门同他说这些,是查到了当初在京城刺杀他的真正幕后主使是雍王。可以说,雍王也是间接害死了前太子的人。若非如此,前太子的声望也不至于在一夜间崩塌。
只是,前太子毕竟也曾弑君,皇帝对他彻底失望,还是依旧对他怀有旧情,想要为他报仇,这些不好说。所以,目前还不敢判断皇帝是不知道雍王支持了二皇子,还是说知道了,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逢场作戏。
裴叙又去了一趟慈宁宫,看望太后。他特意没有叫段宁沉一同跟进去。
太后见到他精神焕发的模样,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说“好”,又叫了信得过的太医来,给裴叙诊脉,得出他身体康健的结果后,当即泪流满面。
裴叙手忙脚乱,忙拿了手帕给她擦泪。
太后见素来沉稳的他有几分无措的样子,顿时破涕为笑,说道:“我的叙儿当真是有大气运之人。当年玄机道人为你批的命,果然不错。若先帝在天有灵,应该也可以安息了。”
“母后。”裴叙注视太后,认真地道,“孩儿有些事,想要与你单独说。”
太后差不多心中有数,挥退了服侍的宫人们。
待殿内只剩了他们二人,裴叙道:“孩儿这次能死里逃生,多亏了卫谷主与段宁沉。而这段时间,是段宁沉寸步不离地照顾,殚心竭虑的操劳,孩儿才能康愈。孩儿已经决定,与他厮守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