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沉默了一会儿。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如今裴叙身体康复,娶妻生子才是正道,与男人在一起毕竟不像样子。她是发自内心地渴望看到裴叙的子嗣,但是……
她说道:“叙儿决定与他在一起,是因为他于你有恩,还是喜欢他?”
裴叙慎重地答道:“孩儿是真心喜欢他的。”
“我的叙儿啊……”太后握紧了他的手,说道,“那孩子之前我见过,是个机灵可靠的人,但一生还长,人心难测,难保他不会变了性子。你性情纯良,母后怕你被他所伤。”
“做出决定,自要承担后果。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孩儿都不会后悔,而且孩儿也不会叫人给轻易欺了去。”
太后看了他良久,最终长叹了一口气,问道:“那孩子这次与你一同进京了吗?”
“恩,他现在在慈宁宫外。”
太后摇了铃,遣人去叫段宁沉进来。
不久后,便见段宁沉迈着庄重的步子,一脸肃穆地走了进来。
殿门关上,他不卑不亢地行礼后站定,太后打量他,一时间也没说话。
段宁沉忍不住偷瞅裴叙,见后者对他使了眼色,自恃与裴叙完全心意相通的他恍然大悟,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太后大呼:“孩儿参见娘亲!!!”
裴叙:“……”
太后:“……”
一时间殿内一片死寂,比段宁沉刚进来时气氛还要凝重。
段宁沉也意识到是自己会错了意,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后来是裴叙出声解了围,“不可这般没规没矩。”
段宁沉连声应和,“王爷说的是!王爷说的是!是草民言行无状,说错了话。主要是太后娘娘实在是太美若天仙,又雍容华贵,草民自小就是孤儿,一直向往有这样的娘亲。一时间,嘴上没个把门,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请恕草民冒犯。”
太后这辈子听到的马屁数不胜数,但像段宁沉这样拍马屁都异常真诚,好似要把心肺都掏出来证明自己的这种,她还是头一次领略。尤其是她儿子还在与这厮一唱一和,企图把刚刚那句话给糊弄过去。
太后心头不爽,她这边还没答应,儿子就在胳膊肘往外拐。她恍惚间有了种女大不中留,女生外向的感觉,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家儿子是男的。
€€€€再不满,还能怎么办呢?自家儿子这些年饱受病痛折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中意且愿意共度一生的人,还慎重其事地同她说,她又怎么忍心再给他添麻烦?
“你先起来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谢太后。”段宁沉忙爬起了身,忍不住偷眼瞅裴叙。
太后威严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段宁沉。”
段宁沉立马肃穆站立,“小的在。太后您有什么吩咐请说!”
“看在我儿的份上,本宫暂且同意你们之间的事,但你不可对他有丝毫亏欠,惹他伤怀,否则本宫定饶不了你。”
段宁沉眼睛一亮,忙拍着胸膛保证道:“太后,您就放心吧!小叙就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大宝贝,我肯定千倍万倍对他好。我如果负他,那我就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发得不可谓不狠。太后紧皱的眉头松了些,说道:“你过来。”
待他走过去后,太后从柜中取出了一盒子,将它打开,露出了里面莹润翠绿的玉佩来。
“本宫本有一家传玉镯欲赠予叙儿的妻子,但思及你是男子,因而又重新为你打造了一块玉佩。”
“谢太后!谢太后!我很喜欢!”
他一时激动下,又忽略了礼仪。不过这次太后并没有放在心上,转头看向了裴叙,又忧心忡忡地说道:“此事按道理应该是要公之于众,但在这世道上,男子与男子在一起,毕竟是有违人伦的……”
“本来最开始和小叙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着要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宴,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但是现在想来,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小叙在朝廷身份敏感,地位崇高,不宜曝出与一江湖人结为断袖伴侣的事,这还可能在史书上给小叙留下污名。所以我想的是,小叙的事业更重要,我们俩之间的感情也用不着一定要公之于众。总归,我们在一起就好了。”段宁沉眸色柔和地望向裴叙。
他说这番话是为了向太后表示他是有很认真思考与裴叙的未来的。
太后眼波微动,又道:“不能公之于众,但还是得宣布给自己人听。改日本宫办个私人宴席。”她看向裴叙,道:“你皇姊也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若她知道你痊愈,也定会很开心。”
裴叙道:“不如就由孩儿来办宴席吧。就请母后,皇姊与凌国公。”凌国公是徐荐的父亲,也正是缙央长公主的驸马。
“好。”
得了太后的同意,回去的路上,段宁沉一直乐呵呵地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一手拿着定情时裴叙送他的玉佩,一手拿着太后刚刚送的玉佩,怀中搂着裴叙,神情荡漾,宛如得了全世界。
裴叙心情同样也不错,尽管储君的事仍是横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两人刚回王府没多久,段宁沉打算去趟京城的分堂,在问清裴叙不打算再出府后,并又反复嘱咐说若是出府务必派人去叫他跟随一起,随后就出府去了。
裴叙忆起如今新任太尉施冀与二皇子沾亲带故,疑似是皇帝在立捧二皇子一脉,又想到徐荐与施冀的独生女有过交集,于是便派人去请徐荐来。
徐荐现在在翰林院任一清闲之职,工作量不多,得了裴叙的传唤,他很快就骑马赶到了定王府。
“嘿,小舅舅。本来我是想去接你的,但听说二皇子去了,我就没去凑热闹了。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现在身体大好了吗?”
“恩,好得差不多了。”裴叙直奔主题,“听说你不久前与施家父女交涉过?具体情况如何?务必详尽陈述。”
说起这桩事,徐荐就觉得郁闷,咬牙切齿地说道:“施家那女人……当时,我走在街上好好的,她忽然飞马把我给抓走了。她简直不能称得上是女人!那力气大得跟牛似的,拎我这大男人,都像是在拎小鸡仔。”
这些话,他都耻于同其他人说,怕受到嘲笑,但在冷肃且不苟言笑的裴叙面前,他就没有丝毫顾虑了,直接把内心的愤懑全都给说了出来。
“你没有挣扎?”
“我打不过她。她还把我捆起来,脑袋套麻袋,放在马上。我都要被颠吐了!她把我带到她府上,说是听说我抛弃世俗观念,和一江湖女子有一段感情,觉得很好奇,要我讲给她听。这不有病吗?考虑到我凌国公府和新任太尉得保持好关系,我还是忍气吞声依了她。故事讲到一半,施冀就回来了,拿着马鞭就往他闺女身上抽,一边骂她,一边同我道歉。”
“我又哪能说我很生气,也没法看女孩子挨打,就说不该打女孩。结果,那施华然当场变了脸,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把我给好好地送出府了。”
裴叙问道:“她说了什么?”
徐荐难以启齿,脸色青白了一阵后,说道:“她说原来我与京城的其他男人也没什么不同。还说……她在军中男女一视同仁,男人犯错该挨打,女人也是一样的。但是……反正她真是莫名其妙!第二天,施冀就携重礼上门来向我道歉了,还深鞠了好几躬。听说施华然被关了禁闭,这段时间都没见人影,也没听到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