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公子轻笑了一下:“我说是你非要拉着我种痘,我没有法子才陪你的。”
“呸。我信你个鬼。”太子殿下知道薄厌凉在和自己斗嘴,两人仿佛是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那一夜不复存在。
“对了,我听说你受伤了?”薄厌凉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可是和三王爷有关?”
顾宝莛在薄兄面前实在没有什么好掩藏的,耸了耸肩,脸上依旧是笑着,说:“没办法,三哥现在越来越暴力了。”
“哪儿伤了?”薄厌凉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本早想去看看你,但坤宁宫我进不去,本想托贵喜给你送一些药油,但贵喜说皇后娘娘那里的药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药,我的东西你怕是没什么用处,就算了。”
顾宝莛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谢谢惦记。”
“应该的。”
此话落,薄厌凉忽地不知道为什么,说:“小七,你在我面前,不必总是笑的,看着太假了。”
顾宝莛脸上笑容一僵,瘫在榻上,完全忘了自己在薄兄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便长长舒了口气,说:“抱歉抱歉,我忘了。”
“你这几日,过得不好吗?”薄公子实在是语出惊人。
顾宝莛则也是敢老实回答的主,脚原本要踩到薄公子腿上去的,却到底是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情收敛着,保持了一定距离,说:“你知道的,母后成天给我相看姑娘,哦,还有过两天我要上朝了。你说我心情能好吗?”
“我得去见一见大哥才行,他不见我,我也要强行进去了。”顾宝莛不上朝,一旦上朝,就好像正式当上了太子,这种似是而非的信号让他紧张又愧疚,紧张自己不会是个好太子,愧疚自己到底还是对不起大哥,一步步在太子的位置上莫名其妙的稳得一比。
哦,也不是很稳,三哥说过几年就要把自己搞垮来着。
“小七,你在想什么?”忽地,顾宝莛的双脚脚踝被拉拽着,整个人都靠向薄厌凉,双腿搭在薄兄的腿上,然后仰面躺在榻上的顾宝莛下一秒就看见了薄厌凉那张帅比脸拢着一片温柔的影子落在他身上。
这是一个别样的壁咚。
太子殿下看着单手撑在自己脸颊旁,跟自己举止亲密的薄兄,身体几乎要弹起来远离这样让他心跳加快的家伙,但他没有,他双手投降一般柔软的搭在两侧,不肯服输一般逼着自己不要转移视线,直视薄兄那双深色的蓝瞳,只声音细声细气了一些,说:“我在想,如果大哥愿意,他可以试着坐轮椅出来看看他和父皇打下的这盛世。”
“轮椅?”
“嗯,四哥那里有巧匠,我打算今晚将图纸画好,过几天应该就能送到大哥的皇极殿。”
“你应该知道,大殿下不出来的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办法出来,他是皇子,只要他想,可以十几个人伺候着抬着他出来。”薄厌凉声音冷静。
顾小七点点头:“我知道,但是轮椅的话,比较……比较让大哥有自尊一点,可以规规矩矩的坐着,不需要太多人搀扶,只需要一个人在后面推他就好,就像是改良版的马车。”
“还有什么?”
“什么还有什么?”太子殿下歪了歪脑袋,澄澈干净的大眼睛里倒影着的是十六岁青春无敌的薄公子,是那刀刻一般有着凌厉线条的轮廓与完美的五官,太子殿下伸手忍不住推了薄厌凉一下,说,“你离我太近了。”
薄厌凉没被推动,看着眼神慌乱的顾小七,半晌说:“不喜欢?”
顾小七撒谎:“嗯,不喜欢。”
“不喜欢就对了,你什么时候说了实话,我再离你远一点。”
“你想听什么?”顾宝莛抿了抿唇,说,“我什么都和你说了啊。”
“没有,小七,你可以和你知道了三王爷和四王爷之间的龃龉,可以和我说你在中间的苦恼,我会帮你,你如果不说,我怎么帮你?”
顾宝莛无奈:“你怎么也什么都知道?和我父皇一样……”
“而且你也帮不了,这很复杂,就……感觉……如果我……从来都不存在,或许大家会更好,如果没有我的话,有些事情才正确。”
顾小七如愿被引导着说出了沉寂在心底的恐慌,他看着薄厌凉的眼睛,对方在他的眼里逐渐模糊,于是连忙用手背遮住眼,继续道:“我在想,或许我本来不该存在的。”
“父皇……也知道我是个例外,大家都知道我很奇怪,知道我是个奇怪的人,但不是他们的小七。”
“可我不叫小七叫什么呢?”
“厌凉,你觉得我是谁呢?”
俊美无双的薄公子哪怕只是从太子殿下混乱无序的问题里,也寻找到了让太子总是微笑示人不敢挣不敢抢,只想低调做人的最大弱点。
从前薄厌凉隐隐约约地能察觉到顾小七过分听话的异样,好像是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大家就不认他,讨厌他。
今日之前,薄厌凉都将顾小七这种潜意识希望所有人都喜欢他的病态心理当作是一种特别的性格,可现在看来并非那样。
小七分明每天都吓得要死,忐忐忑忑的,既想要做点儿什么,又害怕他太过超前的想法点子乃至不该知道的事情让所有人怀疑他的来历。
他是有秘密的小七,以薄厌凉的推测,小七兴许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佛曰三千世界,谁能确定没有一个世界能够让小七拥有无数特别的知识?
薄厌凉从来不曾在乎这个问题,因为对他来说,顾宝莛就是顾宝莛,是眼前的人,任何他不曾参与的过去,都只是过去,没有探究的意义。
可显然这一切对顾宝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会害怕到一旦有在忽的亲人发现疑点,就开始担心会被排挤。
“厌凉,三哥说四哥对我好,都是为了我给的水泥、玻璃制作方法,四哥却说三哥草菅人命,五哥让我把所有法子都交给他,父皇什么都知道,却只是让我上朝去,去看三哥四哥打架吗?”
“如果我不帮三哥,五哥会不会跑去跟娘说我不是小七呢?”
“到时候估计我也不必担心老娘给我相亲了……”
“嗐,我是不是话太多了?你是不是要说我想的太多了?谁让你问我的?你问我就说了。”
“嘘……”薄厌凉捏着顾小七的手,直接拿开,破天荒地有些磕磕巴巴的说,“小七,你是小七,对我来说,你就是小七……如果没有你,我却不会是我,我是薄颜第二,小七,我不喜欢你说如果你不存在什么的,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也不要想。”
薄厌凉顿了顿,仿佛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与对什么都看破的冷静:“如果小七你觉得自己存在是没有意义的,那我算什么呢?”
什么你算什么?
顾小七眨着泪眼,满面通红,心脏砰砰直跳。
“小七,你大可以什么都不管,只做自己,因为你就是小七!如果你做小七做得累了,就告诉我,我们可以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到时候你想做谁就做谁,我永远不会让你受委屈。”
太子殿下瞳孔渐渐睁大,不知道自己听见的是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