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易低下头,亲吻落在宋檀的眼睛上,他的眼睫生理性地微微颤动,像是蝴蝶扑簌了一下翅膀,在千百里外扬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华易还在想着他们的一辈子,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温柔的月色里,两人抵足而眠,如果没有那些曲折,这一生便可这样圆满地交付了。
第二日里,宫里又派了一位太医过来,前面几个给宋檀把脉之后,都觉得这是个积重难返之势,多半不会好了,他们又常闻华易这人喜怒无常,凶残的很,连用药的剂量也不敢狠下,怕被他找了麻烦小命不保。于是他们最后还都寻了个由头请辞了。
这位新太医老而体泰、精神矍铄,目测养生有术,一看就比前几个要专业许多。
他给昏睡中的宋檀把脉后,又拨开了宋檀的眼睑看了看,随即又解开了宋檀胸前的衣裳,露出一片狰狞的伤疤,可怖又惨淡。
华易在心中将右仆射千刀万剐,他关切地问道:“老先生,我夫人如何?”
太医摸摸胡须,摇摇头道:“伤的太重了,深至腹脏,大凶大险。”
华易登时觉着有一只无形地手扼住了了喉咙,叫他喘不上气。
老者平静地望向华易,“不过,倒还有一个法子……”
华易眼神明亮,只能太医下文。
太医瞥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宋檀,“那药性冲,正好可舒通经脉,冲散他体内的淤血,也可换他一线生机。不过用这药之后,这位小公子以后就没有退路了。”
华易知道太医说的是什么药,也知道太医是发觉了宋檀并未服过那药,才叫宋檀小公子的。
华易怎么能放任宋檀就这样死去,他想宋檀一辈子都得在他身边,那药早用晚用都得用。
他断然道:“那便用吧。”
对症下药,见效极快,宋檀的脸色也渐渐地有了血色。
这让华易简直高兴坏了,每天夜里抱着宋叽叽歪歪的时间越来越长,非要到月落西山,星云散去,夜虫不鸣之时不可,这夜也是如此。
华易怀着一腔的深情,回忆起初次与宋檀的见面,“你一定以为我们的第一件见面就是在洞房之夜吧。你一定忘了,那一年春风楼,到处都是淋漓恣肆的花树,目之所及都是红色。但就在那楼梯上,我见到了你,就那一眼,我就在想这满楼满院的红都压不住你,你的脸实在太令人目夺神眩。”
华易的情意就像阳春三月,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宋檀。
宋檀也不孚他的所望,他就像一棵植物,从冬天的沉睡中醒来,但他没有迅速地迎接草长莺飞,他只是缓缓地睁开眼,不言不语。
华易讷讷地重复了一遍,“你一定忘了。”
宋檀一字一句都没有漏听华易的絮絮叨叨,他呼吸匀长,极为平静地开口道:“没忘,我记得。”
华易顿住了手脚,这宋檀这淡淡地几个字却如惊雷炸响在他耳边,但他又怕这是宋檀又一次的梦呓,他轻轻拍了拍宋檀的背,“乖乖,再多说几句吧。”
宋檀嗯了一声,“你说的跟一见钟情似的,我一点也不信。”
说着,宋檀便想要从华易的怀里挣脱出去。
华易感觉到他的挣扎,却是不让,将他抱得更紧。一个激动手上的力气加重了,正触到了宋檀胸前的伤口。
伤口有所崩裂,宋檀痛地闷哼了一声,嘴角渗一丝红线,他言辞切切,“华易我劝你反思,你多半是个克妻的命。”
华易没在袖口内掏出丝帕,他用手指轻轻地揩掉宋檀嘴边的血,神情专注而又认真。
宋檀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华易又将擦拭过宋檀血液的指尖凑到了自己的嘴边,宋檀瞪大了眼睛,当即拦下他,“这不能吃啊大哥!”
华易点点头,“你说不吃便不吃。”他轻声问道:“你还疼么。”
宋檀有些无语,发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啊。”
华易装听不懂:“我去哪?”
“回你自己房间去啊。”
华易放开宋檀,仰面一倒,“实话同你说,这么些天我都睡在这里的,已经睡出了感情,不挪。”
宋檀不愿与他争辩,他露出微笑,“成,那您睡吧,劳您叫个人进来,把我移走。”
华易意味深长道:“你以为我说我睡出感情了,只是指这张床?”
宋檀凝目看了华易一会儿,华易大大方方地被他嫌弃的看着,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于是宋檀选择不说话了,他是领教过华易的脸皮的,他默默地挪到床榻的最里侧,紧靠着墙壁同时也背对着华易。
华易往宋檀的方向凑了凑,他一手垫在头下,一只手欠欠地用指尖在宋檀的背上轻轻地勾勾画画着。
“你能感觉到我在画什么吗?”
宋檀咬住下唇并不答,他其实全身全心的思绪都落到自己的后背上,在努力着感知着华易的每一道笔画,勾花、点蕊、覆叶,渐渐地他在脑中拼凑出了这副图€€€€华易在画一朵花,一朵海棠花,用的是宋檀曾经用过的笔触笔法画出的海棠花。
宋檀强压住自己的心中悸动,花再相似又如何,一把火燎烧得干干净净,没了就是没了。
华易见他不语,转了个话题:“心肝,这些日子来,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么?”
宋檀冷言:“没有,这个一见钟情都够我恶心的了,你还说了其他的?”
华易变本加厉,他不满足只用指尖接触,而是将整个手掌都抚在了宋檀的背上,慢慢地摩挲着。
摸地宋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动了动肩膀,企图甩掉华易黏糊糊的大手,华易自然是不允许的,严丝合缝的像牛皮糖粘在了宋檀的背上。
宋檀动作幅度变大,一个不小心,又扯到了自己的伤口,他疼地嘶了一声,“你他娘的真就是克妻呗?老子怎么就没生一个克夫命呢?”
华易见状,直呼心疼,一个翻身,就伏到了宋檀跟前,他的脸在宋檀的脸的上面,颇为担忧地问道:“没事吧,要不要喊大夫过来?”
宋檀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微楞了一下,宋檀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没事。”
华易的手避开了他脸上的伤口,直接摸上了宋檀的脸,他轻轻地将宋檀的头摆正,半强迫似的叫他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