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陶瑾年这么一拍,宋檀回了神,他对着陶瑾年点点头,又拿眼神仔仔细细地扫了一边这摊面上摆放的栩栩如生的小人,脸上转瞬就挂上了客气礼貌的微笑,对着摊主先是大篇大论地恭维夸赞了一番,把他的手意说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摊主见他说的认真,早已心花怒放,陶瑾年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得,虽然这样的情形在这几日里上演了无数遍,但他还是对宋檀的张口就来感到有些不适应。按照宋檀的话术下一步就要……
果不其然,宋檀下一句就说道:“老板,我多买一些可以给我算便宜些么?”
华易眼见着宋檀和陶瑾年渐渐离去,直到他们的背影模糊不见,他才从那堵供他隐匿的墙壁后走出来,径直地走到了这贩卖面人摊位前。
摊主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明明是白日里刚出摊的生意,他却将面人一个一个地往回包裹里小心翼翼地摆放好,乍见华易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摊主方一抬头,就被华易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给摄住了。
并不怪他,实在是因为华易身处高位许久,周身气质太过高不可攀。老板略微地顿了顿,笑容收敛了几分,斟酌着用商量谦虚的语气,对华易开口道:“这位贵客,您来得不巧,我这些小玩意儿方才已经被一位公子悉数买下了。”
华易嗯了一声,眼睛却盯着摊位右边的角落处。方才他将宋檀的一举一动都收入了眼底,他清楚地看到宋檀就是看着这里有着恍然的失神。
那里放着一座竹篾编织而成的鸟笼,做工粗略还带着毛刺。笼子里有一只黑头白身的鸟儿,身上的羽毛乱哄哄地炸开,神情怏怏地缩成了一团,仿佛是正在睡觉。
因面人生意多半都是孩童和姑娘来挑选购买的,摊主放了一只鸟在此处,本意就是想吸引着一些她们目光,好做生意。
华易了然,宋檀就是看到这只笼中鸟,感怀了些什么,或许是从这只鸟身上类比了自己,囚笼般的心结叫宋檀跟这只鸟一样无精打采的愁绪万千。
摊主见一看就惹不起的华易迟迟不离开,只是盯着这只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转转眼珠说道:“若是贵客喜欢,这鸟儿跟您有缘,您给我个十文钱就将这鸟儿带走吧。”
华易随手就掏出了一锭银子掷到了摊主怀里,就去提起鸟笼,他方拿起鸟笼的挂钩,笼中的那只鸟好似十分怕人,突然就恢复了生计,像只没头苍蝇般在笼子里乱窜,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华易将笼子提到眼前,眯缝着眼看着这只横冲直闯不懂事的鸟。
摊主伶俐地接过了钱后,用牙咬了咬就连忙揣进了怀里,在这种鸟扑腾地羽毛乱飞时,生怕华易反悔,他说道:“这鸟毛病多,轻贱的杂种,反而有颗做凤凰的心。”说着,他张开手掌就朝着笼子扇来。
鸟儿发出一声悲戚的鸣叫,华易手一偏,躲过了摊主来势汹汹的一掌。
摊主手上扑空,有些尴尬地笑笑,“贵客莫怪,我私底下也是这般驯养着他的。”
华易没理他,只问:“买你面人的那位公子为什么没买这只鸟?”
这话题转的有些快,摊主想了想,回答道:“那位公子确实看了许久这鸟,因他买的面人数量多,我本想把这鸟儿送予他,可是那位公子说……”
“说什么?”
“说这本是他的命,认命就好。”
华易心头一颤,他笑了一声,眼中有着复杂地情绪,轻轻地拍了拍鸟笼,鸟儿被安抚到也就不闹了。
他说:“命理又如何,便是我想改他的命,谁又能拦得住我呢?”
摊主是个小百姓,根本听不出华易和宋檀这俩人隔空对话下隐藏着什么风花雪月、爱恨情仇。反而只是觉得眼前人古怪的很,他打着圆场赔笑着:“方才那位公子模样生得一等一的好,可惜算数却是不太好。”
华易睨了他一眼,这小贩怎么回事,当着老公面前说人家老婆坏话?
摊主一想到刚才的宋檀,就没忍住笑出了声,同华易分享着说道:“一共三十个面人,那位公子全要了,我便给了他一个折扣,算他一个三文钱就好。那位公子一听立刻就允了,说好那就给你一百文。”
华易联想了一下努力掰着手指努力算数的宋檀,好像是挺可爱的。
摊主又说道:“还是旁边的那位红衣公子同他说算错了呢。”他又啧啧赞叹道:“那俩人的长相都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十分相配,真真是一对璧人。”
华易顷刻就打住了联想,他冷着一张脸,不耐道:“你什么眼神,穿红衣那个是他哥。”
“而穿白衣那个,”华易指着自己蛮横道:“是我的。
因为不知宋檀和陶瑾年又去了哪里,华易改道回了府,把鸟笼放到书案上,就开始来回地在屋里踱步。
发现了宋檀算数不大算的不大明白这事,让华易生出了老妈子心态,担忧不已,做生意要是不会算数,宋檀还不得赔钱到把自己赔出去。
他其实也很矛盾,一边希望着宋檀可以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一边又有些卑鄙地想宋檀遇到磋磨反过来找他。
最后还是希望宋檀能够获得真正的快乐这一感性战胜了他的隐晦心思。
他果断地推开门,对着门口候着的小厮说道:“你把府上算术最好的人给我叫来。”
……
周蘅安颓丧着肩膀,耸拉着一张脸来找宋檀时,宋檀正指挥着人给他在逢绿阁的梁子上挂着颜色清浅但鲜艳的各色帷幔,他往后一步,一个没留意,一脚就踩在了周蘅安的鞋面上。
周蘅安痛呼出声,宋檀猛地回头。
“你不在华府好好待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周蘅安委委屈屈道:“我被华府开除了。”
宋檀疑惑出声:“啊?”
周蘅安咬牙切齿地说道:“大人说府内冗繁人员太多,开销太大,要酌情的裁剪尸位素餐的职位。”
他颇为忿忿不平地继续说道:“夫人你说我怎么尸位素餐了,我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兢兢业业地对着库房的账面,怎么就开除我呢?除了大人是抓阄抓到我的,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了……”
宋檀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并没有接话。
周蘅安将自己来此的目的说给宋檀:“我听文逸说您这里要招人手,夫人您收了我吧,我如果不算账,会浑身难受的。”
穿堂风拂过帷幔,层层叠叠,宋檀看了一会儿这些摇曳生姿的清丽。
想来想去,他还是直截了当的问道:“是华易让你来帮我的?”
周蘅安摇摇头,认真地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他说道:“我不知道大人是不是让我来帮您,但我知道,他是真的把我开除了。”
说着还怕宋檀不信,将自己的小包袱解开,里面装着一沓陈旧发黄,按了不少朱色的红戳纸张,“您看,我连身份符牌都来了,就等着跟您签“卖身契”了。”
周蘅安已经把态度摆的这般明显,话都说到这里了,人美心善的宋檀也就不好意思把人往出去了赶了,况且他知道周蘅安的能力,在他和华易在宋府作妖时,他就连一文钱都没少算过。
宋檀点点头,指着一处房梁垂挂着的紫色轻纱说道:“看到那里没,颜色不太相称,你去将那个紫色换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