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人骨头,洵追写。
昭王的安慰一点也不高明,更加重洵追心理阴影面积。
踩着人骨头委实不怎么美妙。
当晚洵追便噩梦缠身,半夜尖叫着醒来,晏昭和赶来站在他床边,洵追看不到晏昭和的眼睛。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找来火折子点燃蜡烛,他举着蜡烛终于看到晏昭和那双令他安心的眼睛。
晏昭和不像是睡后被叫醒的样子,穿戴整齐倒像是刚出门才回来。
洵追顺着烛光又往下望,晏昭和脚底沾着泥。他无声的看晏昭和,晏昭和道:“明日要早起,陛下若是没什么就快睡吧。”
晏昭和明明也知道洵追盯着他的鞋,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洵追不是追问的性子,心底纵使又千般万般的疑虑,他都能立即抛开继续无忧无虑。
“我害怕。”洵追见晏昭和有走的意思,立即开口道。
晏昭和毫不惊讶,莞尔道:“是该害怕。”
“你……”
“臣陪在陛**边,陛下快睡吧。”晏昭和脚步一转坐到床边,洵追慢慢举着蜡烛走到晏昭和面前,晏昭和接过蜡烛。烛火的颜色说不上是什么明黄,火光扩散的边缘隐隐向上窜着青烟,光晕带着橘红,连带着洵追苍白的脸颊都染上几分好气色。
递给晏昭和蜡烛时,蜡烛融化的蜡液滴在皮肤上,洵追稍微缩了缩手。蜡液也就只有滴上去那一刻会有些疼,凝固的蜡液覆盖在皮肤上薄薄一层,洵追将蜡片一整块揭起放在掌心。
刚做罢的梦,他现在竟全然不记得。
第十二章
只是知道这个梦很冷,就好像是严冬中的凌晨,万籁俱寂,整个世界被洁白的雪笼罩。他在盛夏梦回严寒,灼热的空气中冻得他发抖。
洵追不着痕迹的贴近晏昭和,晏昭和吹灭蜡烛的同时,他立即像是受惊的小兽迅速弹开,所幸晏昭和并未感觉到洵追这边的动静,又或者是小皇帝害怕被戳中心思的尴尬。
“莺歌小筑挖出来好几个,面目损毁查不出来源。”晏昭和忽然道,“死的可能不止埋在后院的这些,但老鸨没抓住,你被抓到小筑见过老鸨吗?”
晏昭和温暖的手放在洵追肩头,既像是安抚,又像是某种隐秘的亲近,洵追不敢动,即便他热的后背隐隐出汗。
他没办法写字,又觉得晏昭和在黑暗中大约是看不到他摇头,脸埋在枕头里闷闷说:“没有。”
“老鸨叫雏娘,没人知道她的全名。”晏昭和又说,“莺歌小筑的姑娘都是她从贩卖人口的黑市里找回来调教,琴棋书画都由她找人教授,到时候楚泱去找找教授这些姑娘的先生们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洵追用指尖点点晏昭和的小拇指,晏昭和安抚性地揉揉他肩头:“你有没有认识那里的姑娘。”
洵追又点点晏昭和的食指。
“叫什么?”
“蔻丹。”
也不知怎么的,提起蔻丹洵追就记起他透过门缝看到一个小厮送客的场景。
“他袖口有……有花边,绿色的。”洵追努力回忆。
“什么绿色?”晏昭和温和问道。
“袖口。”洵追说。
“是什么人你记得吗?”
洵追闭嘴不说话了,今日说话份额用尽,
晏昭和也不是立刻就要答案,今日小皇帝很听话,问什么都回答,也乖乖没乱跑。晏昭和温声:“明天跟紧我,没人知道你跟我去灵疏寺,尽量低调别惹事,别让别人认出你。”
昭王府的马车是万万不能招摇上路,晏昭和另外找了一辆马车停在离昭王府不远的巷口。跟去的也就一个小丫鬟,两个家丁。洵追大清早根本醒不来,晏昭和将他从被子里捞出来,洵追连眼都没睁。
晏昭和:“陛下,我们要出发了。”
洵追抬抬胳膊,伸伸腿,脑袋倚在晏昭和臂弯中没半分动静。
“你把衣服穿上,我抱你出去。”晏昭和叹道。
“呜……”洵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类似于啜泣与撒娇混合的奇怪声音,软绵绵没半分力气,胳膊腿随意拿捏。
昨晚临睡前才说好不要赖床,晏昭和反复强调好几遍,洵追第二日早上却还是这副你叫我起床你就是要我的命,你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起床。小皇帝赖床撒娇有一套,脑子不见半分长进。
“趴好。”晏昭和将小皇帝重新放回乱糟糟的被窝堆,“先上药。”
说不定上好药小皇帝差不多就该醒了,晏昭和是这样想的。
事实上上完药小皇帝又重新不省人事。
昭王抱起小皇帝跨出门的同时,小皇帝哼哼唧唧小声说了句好亮。
晏昭和将斗笠遮住小皇帝的脸,小皇帝不知道又嘟囔了些什么,他没听到,不过猜想也是什么饿了渴了,好困不想去的意思。
上马车时,两边的家丁分别站在一侧以防晏昭和上马车不稳,上马车不难,难的是怀里还有个小皇帝。小皇帝睡得沉,身子自然格外重,晏昭和也没想再叫醒他。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毯子,摊子上再放一床凉席。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在夏天是热了些,但洵追后背的伤睡不得硬物,哪怕热也要稍微忍忍。
洵追满脸通红,手心额前全是汗照样抵挡不住他昏睡的脚步,只是偶尔蹙眉或者是不适的翻个身。
晏昭和手中拿着一把蒲扇,蒲扇放在洵追脸颊边轻轻扇动,扇的太大又恐会得热感冒,只能就这样稍微来一点风缓解洵追的炎热。
晏昭和本人倒是不怎么热,他到夏天都不怎么出汗,除非站在太阳底下晒半个时辰。之前还以为是体寒,后来太医把脉检查也没查出什么,这大概就是体质问题。
他将洵追的裤脚提起来一些,露出圆润的脚踝以及半截小腿。少年纤瘦的身体将最骨感的地方赋予脚踝,后跟两侧的脚窝深深陷进去,骨骼露出格外明显的最原始弧度。晏昭和慢慢握住洵追的脚踝,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只能是奇妙二字。
他忽然回忆起洵追下早朝沐浴时的场景,少年背对着他,漂亮的蝴蝶骨下是布条蒙住的狰狞刀口,再往下是不明显却格外顺畅的人鱼线,再往下……没入清澈而温热的水中。下半身被水割裂成不同的图案,组合拼接在一起编制成一幅难以启齿。
“十七岁。”晏昭和无声。
他十七岁是什么样子,在某个夜晚焦头烂额处理前朝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