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奴才,见到皇族的次数都少之又少,怎么到他李洵追这就能准确的叫出陛下两个字。
是他这个皇帝太便宜,还是原本就不是为了防他人。
洵追后退几步,将收进剑鞘的剑又拔出来。
他是无用,可也容不得贱民踩在他头上。
这皇位是他的,朝廷也是他的,昭王和昭王府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他的。
剑气破风,剑势如虹。
洵追高抬执剑右臂,剑身与目光平行,左手手背轻轻碰了碰剑面。小拇指下意识抵在剑尾,右脚后退两步,左腿弯曲呈攻击的姿态。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此刻内心的愤怒,一阵狂风吹过,衣角随风翻飞,额前凌乱的碎发也全部贴紧他的面颊。
洵追心中默数三声,肌腱发力,剑先到,人随后。
府兵自然不可能对着洵追攻击,所使招数也只能尽作抵挡。剑花飞舞,数年来晏昭和教导洵追的,他都一丝不落的使出来。如果将刚落下的剑花比作蝴蝶,那么之后便是下手越来越狠,速度越来越快的雄鹰。
洵追憋着一口气,锋利的眉梢随着一招一式越绷越紧,可他眼角的眼泪却以莫名奔涌而来的悲伤疯狂飙飞。
府兵稍露破绽,洵追便紧逼而上,剑锋刺到动脉时,洵追一改用剑轨迹,只用手肘将府兵击倒。府兵飞出去的刹那,洵追又将他手臂抓住,一脚踢上他的后脑勺。
洵追看着地上两个昏迷的府兵,脸颊上全是泪。他低头仔细用衣袖将剑刃擦干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剑刃,他能看到剑刃上反光的泪眼。
是为什么啊,洵追问自己。
另外一个心底的声音说,是为什么啊。
紧随而上的是他心中更多,发出为什么的声音。
洵追将府兵拖到柱子后藏好,从他们腰上拿到钥匙,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还有机会考虑,可手已经不受控制地转动锁芯。
“咔哒。”
锁芯发出一声脆响,而他心中也紧跟着像是爆炸出一个小火花那样,霎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起来。
他轻轻推门,小声说:“我进来了。”
就像以前那样,他会敲敲门告诉晏昭和自己进来。
而书房内没有他预想到的,男人温和唤他过来的声音。一股久未打扫,连续阴雨天未能通风的潮湿味包围他的嗅觉。可空气中还能闻到墨汁的香味,还有晏昭和身上常有的茶叶清香。
这次他闻不到到底是什么茶,晏昭和已经离开太久了。
洵追猛地弯腰发出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嗓子眼,他捂着唇,另一只手捏住嗓子眼让自己不至于发出那么大的声响。
他一时难以再继续站立,径直找到晏昭和处理公务的案前坐下。不用想都知道他此刻的脸憋得通红,双颊被火烧似的发烫。
他伏在案前,整个人缩成一小团,身体剧烈发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慢慢缓和。
洵追从臂弯中抬头,指尖碰到桌面上没合住的,似乎是画卷一样的东西。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的呼吸重新归于平静,手上也没停下,从他记忆中晏昭和存放杂物的抽屉成功找到能够点燃蜡烛的火折子。
可当他想要点燃蜡烛的时候,门外透进来的光又提示他现在是清晨,正是太阳从东方普照的好时候。
洵追松手,火折子从他手中掉在桌面,胡乱翻滚几圈,沿着桌面边缘正要掉下去,洵追伸手扣住火折子。
是白天,他失神。
但他刚刚分明觉得像是黑夜,眼前一片漆黑,就好像深冬那样伸手不见五指,周身都是紧紧逼迫着他颤抖的寒气。
洵追将手放在眼前随意晃了晃,而后将目光落在未合住,只露出一角的画卷。
在众多公务中,只有这个画卷随意摆放,就好像是主人没来得及收起便被另外重要的事情叫走。
洵追蜷着手指来回深呼吸好几次,这才将画卷打开。
画卷全部展开,顶端悬挂画卷的框垂到桌面另一边。洵追仔仔细细看清楚画卷上的人,很久才送嗓子眼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愉快。
画卷中的少年长发随风飘扬,身着湖绿色纱衣垂眸浅笑。
此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洵追。
洵追找到画卷边角处的落款,葱一般莹白的手指扫过男人写下的每一个字。
“立春。”他默念,指尖移到下一行小字。
“洵追说他不喜欢这身衣裳。”
上边立春两个字倒是正经,可下边这一行更像是发牢骚。
小字右边又竖着写一列€€€€余下三年,期期缓缓。
“期期缓缓。”洵追没想出个所以然,这算是什么词语排列?
晏昭和在书房藏着他的画像,画像出自昭王本人之手。
洵追张了张嘴,站起想要收起画卷,可刚站起又一屁股重新坐回去。他整个人瘫倒在座椅间,脑袋耷拉在椅背上,而那画卷也随着他一齐掉到他膝上。
府兵要拦住的难道是这张画像吗?洵追就这么坐着继续将画卷卷起,按照之前摆放的方式放回去。
晏昭和的桌案上全是洵追讨厌的奏折,洵追拿起几本查看,全都是他自己没看过的。奏折中的内容他虽没见过,可这些年看过的弹劾昭王的奏折内容大多都是这个形式。晏昭和将有关他的奏折全都扣在自己手里,只将有用的送到洵追面前。
而洵追写过意见的奏折,晏昭和也都有保存。黑色的是洵追写下的,红色勾画是晏昭和提出来的。
小山一般的奏折中,洵追看到缝隙中似乎夹着什么东西,他费劲地将奏折都搬开,掉出一个木制的小牌。小牌似乎是被人长时间把玩,边缘已经十分光滑。小牌是长方形的,其中一角打了一个小小的洞,红线从洞中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