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作为最年长的皇子,在怀安帝身边最久,最懂得怀安帝如何玩弄权术,将镇宁候耍的团团转。李洵追登基后晏昭和百般维护,李崇自知斗不过晏昭和,但他知道晏均到底是怎么死的。
晏均当年名望甚至超过怀安帝,整个朝廷加起来都不足保家卫国屡战屡胜的晏家军。晏家军每次进京时百姓自发夹道相迎,为晏家军送去自家制作的酱菜,为晏家军编朗朗上口的赞歌。
赞歌传到怀安帝耳中便失去其本来的意思,这是个危险信号,这代表朝廷已经不足以和晏均抗衡。
哪怕晏均是枕边人,被怀安帝哄得团团转。
怀安帝动了杀心,他毫不留情杀了晏均,晏均临死前还为怀安帝着想,或者说他早就料到自己会和怀安帝走到这一步。他死前命跟随他的部将立下誓约,不许他们报仇造反更不许他们将真相告诉晏昭和。
他还把晏昭和送到皇宫,放在他最爱的男人身边。
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瞒着晏昭和,李崇观察了这么多年才真正确认晏昭和并不知道晏均真正死因,他不能冲到晏昭和面前告诉晏昭和,你父亲就是被怀安帝的疑心命丧九泉,这是神经病行为,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在挑拨离间。
他要让晏昭和自己知道,要让晏昭和真正失去对李洵追的忠心。
李崇露出一口白牙对准晏昭和,神色扭曲而阴森,“李洵追他早就知道,你对他还有用所以不告诉你。你立刻放弃李洵追,杀了他!杀了他让本王登基,本王立刻昭告天下让怀安帝遗臭万年,还晏家军真相。”
清白?
晏昭和忽的笑出声,晏家的晏家军何谈清白?
楚泱解决军中要务听说李崇醒了便立即赶往刑部大牢,刚到却看到晏昭和闲庭信步从大门里走出来,他迎上去正欲问晏昭和,晏昭和便道:“提到牢里又昏过去了。”
楚泱不信,晏昭和说还要回府便快步离去。
楚泱正欲说什么,一晃眼看到晏昭和背后的双手手骨处分明有明显的青紫,紧接着半死不活的李崇被四个狱卒合力抬出来。
李崇双眼被已经干涸的血糊住,眼角被钝器击打后皮下渗血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就好像吸血虫钻进去一般,双颊像是含着鸡蛋一般鼓起两个大包,鼻骨处断裂,下唇似乎是被什么割烂鲜血横流,耳朵上被刺入无数根树叶筋脉粗细的钢针,钢针一根根排列分布均匀。
晏昭和对李崇有多狠,就对怀安帝有多恨。
他虽这些年隐隐有种预感,但始终不得证明。
“你恨我吗?”晏昭和问洵追。
“别急着摇头拒绝,哪怕有那么一刻,你恨过我吗?”
洵追看着眼前的晏昭和,他面对自己呈现出极度放松的姿势,可始终让洵追觉得这个男人是孤独的,无论是人前的游刃有余还是人后的疲惫都掩饰不了他心里的空虚。
“你问我恨不恨你,你有想过我为什么还要喝吗?”
“我无缘无故喝这么多年的毒药就是为了听你问我恨不恨?!”洵追拔高声音,“如果我不多长个心眼是不是就能遂你的意早死早超生?”
他声音顷刻间染上几分怨气,哽咽道。
“晏昭和,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晏昭和开口说:“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是谁?”洵追立即反问,“什么人还能指使你?一人之下……不,皇帝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万人之上你凭什么说不是你?”
“晏昭和,你想和我在一起,可你永远都瞒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敢问,我害怕你知道真相离开我,每次我想推开你的时候你都抓住我的手。”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产生一种我们互相深爱的错觉,你让我觉得……
甚至让我觉得,我们的感情比夏天的蝉还要短暂。
蝉尚会疯狂地宣泄,日夜不停。
可我们只剩下沉默,只剩下彼此之间想要保护却始终都在伤害的沉默。
“我不是不会说话。”洵追整个人的情绪瞬间崩溃,他失去浑身的力气,只是用一种格外柔软的声调说。
“我害怕我说话你就会离我而去。”
“我害怕长大。”
“我害怕我比一只蝉还可怜。”
第七十六章
洵追从未真正对晏昭和提有关自己是否能够流利与人交流的问题,晏昭和也不去刻意问他,这个话题被两人自动默认归为无需在意无需提起。
但人总是有疑惑的时候,晏昭和每每被洵追气得半死的时候不得不考虑洵追到底为什么不会说话。
他将这归为小皇帝对皇权的反抗,但后来小皇帝抱着玉玺出现在自己面前巧舌如簧时他又觉得小皇帝大概对皇位还是在乎的。
直到今日,洵追说我害怕你离开我。
晏昭和想碰一碰洵追,可洵追却在下一秒扬手隔着衣袖将他的手打掉,就算是生气他的语气也像是体虚一般提不上来,他一张嘴便有药的苦涩泛上来,再加上这些年陆陆续续积攒的怨气,两道一齐发上来彻底让他满脑子都是“不打你打谁,打的就是你晏昭和”气昏了头的想法,晏昭和也不躲,就那么受着等待洵追发泄结束重归平静。
洵追打了几下一看晏昭和不反抗,心中又是一阵酸楚,他双手抓住晏昭和的肩膀摇晃,声音染上几分哭腔:“你为什么不躲,你是傻子吗!你是不是掉进坑里被摔傻了,薄阎那个庸医是不是没把你治好,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真想把你的脑子撬开看看里边有什么,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洵追,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晏昭和握住洵追手腕,将他的手慢慢挪至心口,“想看位置也得打开这里。”
“把我的大脑撬开也只能看到带咸味的水流出来。”晏昭和又点点自己的头,缓缓道。
“你的眼泪都流进我的记忆里了。”
“……”
洵追愣了下,握紧的拳头放下又猛地举起来以更大的力道捶打晏昭和,“骗谁?你骗谁?你让我喝毒药还要听你的甜言蜜语,你到底是不是人,是人都不会……”
不会让我这么难过,不会让我藏这么多秘密。
“晏家一直不允许我继续留在朝廷,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晏昭和叹道,“洵追,我以为方叔叔警告过你后你就应该明白,晏家旧部并没有你想得那么轻易放弃。”
洵追正欲继续流泪的眼睛一滞,他低头胡乱用手将眼泪抹掉清清嗓子重新问:“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