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要不先吃饭?”高千户性格相当的直接粗放,“让五殿下和徐大人讨论去,一会儿我让下面的给他俩也送饭。”
何安嫌弃的瞥了一眼他手里木碗,一坨浆糊样的东西,里面漂浮着好几大块五花肉,旁边碗里是一大碗切碎了的猪后腿。
“就这样的吃食,也敢拿过来,也不怕脏了咱家的眼。”何安鄙夷道。
高千户也不生气,呵呵一笑:“督公你也知道,卫所里的厨子就那样。拿刀干架可以,拿刀切菜那都是副业。咱也没啥要求,能吃就行。”
“不要了,喜乐已经支了小炉在做饭了。你这个给徐大人留着。”何安把那倒胃口的饭菜推给了徐逸春留着。
高千户便派人过去喊徐逸春用膳,不一会儿徐逸春便从河畔走了回来,过来的时候看也不看何安,只微微点头便径自走了。
何安沿着小路往前两步,便见着殿下的身影站在河畔,银色的月光从他身后铺洒在河面上,冷清的波光凌凌,微微的水声拍打河岸两侧,鹅卵石显得圆润且柔和。
“殿下。”何安上前,躬身唤道,“夜已深了,用了膳还需早些歇息,明日且有路赶。”
“嗯。好。”赵驰简短说完,转身便走。
何安愣了一下连忙拽着衣摆小步跟上,快走到营地时,他咬了咬嘴唇,快走两步,已是半拦在赵驰侧前方:“殿下,奴婢是哪里做的不好让您不悦了吗?”
赵驰一愣。
月色下何安躬身垂首,肩膀在微微发抖,看着有些可怜。
然而他一时不答话,何安心里便发慌没了底儿,也不顾地上都是些石头砂砾,顿时就跪了下去,绣工精美的马面裙顿时就脏了。
“殿下息怒。”他急声道,“您消消气,打也行骂也行,奴婢都受得住。”
“督公哪里错了?”
何安脑子里一片空白。
哪里错了?
他怎么知道哪里错了?
以前当小太监在宫里,哪儿来的原因,主子们不高兴了,想打想骂不问缘由。
“惹殿下不喜,奴婢便是错了。”何安连忙道,“殿下不高兴便是奴婢没伺候好。大错特错,奴婢该死,殿下责罚。”
大约是世态炎凉见多了,想起这何督公曾对自己的那一面之缘,反而觉得警惕。
然而这一刻。赵驰的心,忽然就软了。
这何督公垂着头跪伏在地,说的话都不讲道理,句句刀锋都只针对着自个儿。
后脖颈在月色下显得白皙脆弱,随便什么心怀不轨之人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是别有所图也好,还是虚情假意也罢。
又有什么关系。
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来历,背后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居心。
他赵驰看上的人,又何惧他翻出什么花样来。
*
约莫是过了许久,何安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儿。
赵驰撩了袍子,半蹲下去,扶住他的手腕往上托。
“满地都是石子,膝盖痛不痛?”赵驰问他。
常年在宫中,跪这个妃子,跪那个殿下,从不觉得膝盖痛,那膝盖早不是自己的了。
可殿下就问了一句。
何安就觉得膝盖痛的难耐。
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不……不痛的。”何安喃喃道,“奴婢……受得住。”
第二十一章 有病
喜乐那饭虽然也比不得家里的,但是尚且拿得出手。
几个人围着篝火用餐,何安又是端茶、又是摆盘,忙前忙后、操心操肺。徐逸春见不得这样,拿着自己的那份吃食换了个位置,坐到高千户旁边。
“徐大人怎么了?”
“奴颜婢膝。”徐逸春道,“吃不下饭。”
高千户看了眼何安,心下了然,大大咧咧的拍拍徐逸春的肩膀:“徐大人您这就不对了,督公是中贵人,他不去照顾殿下,难道你去?”
“这种耗费心力的事,我可做不来。”徐逸春谨谢不敏。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何安自然停在耳朵里,也没什么表示。喜乐不高兴了,偷偷问他:“督公,让喜平晚上收拾他吧。”
何安瞥他:“你也学的跟喜平一个德性。”
“督公,不是我说,咱们御马监统领三十二千户亲兵,别说他一个工部郎中,就算是他爹,捏造个名目真要杀了,回头又能怎么样嘛。”
“你搞清楚了,手里这点权力都是谁给的。”何安道,“是主子给的。咱们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那天主子不高兴了,说要收回也就收回去了。如今殿下看得上徐大人,还有用处。咱就不能动他。徐大人说的也没错,咱家就是个奴才,做奴才就得有奴才的样子。咱家非但不生气,还得替主子养护好他,让他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替主子办事儿。这才是我们做奴才分内的事……是本分。”
喜乐被他的深明大义震的久久不能言语,刚要正衣冠给他行一礼,就听见何安又道:“嗨,说一千道一万,他是妒忌咱家呢。他能像咱家这样奴颜婢膝的伺候主子吗?不能。心里早羡慕的不行,恨不得跪舔殿下的靴,又碍于身份,拉不下脸子来。”
得嘞,还是那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