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初躲在树后,心中默数,数到五十,刚迈开腿,石板摩擦的声音再次传来,洛闻初迅速收脚。庄白打开石板探了探头,第二次确定没人跟着,遂安心进入密道。
当真行若狐鼠,差一点就着了道。
洛闻初这次更谨慎,数到了一百才走出树影,轻松提起石板,再次合上,其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密道下竟是座地下牢狱,早年间,陈国战乱,类似这种的监狱不计其数,多是为了方便用私刑,折磨犯人而修建的。这座地底牢狱经年不见日月,空气中弥漫着不知是人还是动物肉身腐烂后发出的味道,潮湿、晦涩,令人作呕。
许多牢门已经生锈,铁锁上锈迹斑斑,洛闻初轻轻一拧便囫囵拧了下来。
洛闻初:“……”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又把锁挂了回去。
经过三个转角,隐隐有人声传来,洛闻初不再前进,猫进角落屏神凝听。
“老东西,这个月的药呢?”是庄白的声音,粗声粗气,语气张扬,与之前装出来的和善敦厚大相径庭。另一人的声音更加细弱,洛闻初听不大清,下一刻,只听重物落地的闷响,庄白冷哼,“你若不救他们,他们可就要死了。你都救了他们这么多年,不过是再拉一把,有何不可?”
“……造孽……不能,狐……”
“几只畜生而已,我杀便杀了!”庄白骤然暴怒,“怎么?堂堂神医,竟因为几只畜生就罔顾人命吗!?”
“再说一次,这个月的药呢?拿不出来?好,你就去给那只狐狸陪葬吧!”
这之后,砰地一声巨响,再无声音。
洛闻初连忙抽身往回走,经过某间牢房,福至心灵,拿开铁锁往门内一躲。
地下光线本就黯淡,除非打着火把,否则压根儿瞧不清门里有什么。庄白似乎气急了,脚步生风,根本没注意到某间铁门的锁掉了。
确定庄白离开,洛闻初好整以暇的从角落出来,把锁归回原位,提步来到密道最深处。
那里有一间牢房区别于其他牢房,铁栏杆与锁都重新加固了一道,内里设有伏案与床榻,甚至还有一系洗漱用具,比起牢房,不如说是简居更为恰当。
墙上烛火照亮这间逼仄的牢房——伏案侧翻,书籍与手稿散乱一地,头发花白的老者靠在塌边,胸口处有轻微的起伏。
洛闻初试探着出声:“盛神医?……盛华茂!”
老者虚张开眼,气若游丝:“你是?”
洛闻初俯首作揖:“晚辈洛闻初见过神医,多谢神医当年救我师弟一命,当年未及道谢,神医便匆匆离去,这之后,晚辈遍寻不得,原来是被困在此间,晚辈这便救神医出来。”
“不,慢着——”
可惜盛神医说晚了。
洛闻初望着拧下来的锁,甚是无辜的眨了下眼。
盛神医瞪着眼,连说几句“你你你”,没你出个所以然,恰在这时,神医胸口起伏变大,一个小家伙从神医内衫里探头而出,耳朵耸动,红色的脑袋掉了个转。
于是,洛闻初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金瞳。
明显还处于幼崽时期的金目灵狐小脑袋一歪,声音清脆尖细:“嗷?”
洛闻初几乎是在看见它的瞬间冒出了一个想法:送给小徒儿当宠物许是个不错的法子。
殊不知他前脚离开,一名偷偷摸摸的女子后脚便敲开了沈非玉的“房门”。
第十八章
洛闻初紧随庄白离开后,沈非玉接待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故人”。
女子拉下兜头面纱,露出一张清秀婉丽的面庞,皮肤虽因经久风吹,已不似花季少女般光滑,但与隐村村民所露出来的溃烂皮肤全然不同。
沈非玉瞧着,隐约有些熟悉。
“恩公。”
见了沈非玉,女子竟是纳头便拜。沈非玉吃了一惊,连忙托住女子手臂:“姑娘不可。”
心中记挂着庄白或许会去而复返,而女子并无恶意,沈非玉思索再三,决定让她进房说话。
进了屋,趁着沈非玉点灯之际,女子砰的一声跪倒,以头抢地。沈非玉回首,正是手足无措,最后只得软硬兼施,好说歹说将人劝起,叫她坐在床沿,自己则站在一侧。女子见他不坐,也站了起来。
两人相望,沈非玉尴尬得无以复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师父回来看见——
沈非玉猛地摇头,把那个场景抛出脑后。
“恩公可是头疼?”
沈非玉望着她,心道:是啊,非常头痛。
最终,沈非玉在女子关切的目光中泄了气:“恕在下冒昧,姑娘唤在下恩公,可在下并不记得……”
闻言,女子咬了咬唇,语气悲凉:“那日须臾山脚一别,数年已过,恩公自是早就忘了小女,但是恩公救命之恩,小女此生难忘!”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猛地将沈非玉拽回三年前的那场山匪祸乱中。
那年他从柳州城出发前往飞屏山,途经青州须臾山附近,走了“大运”一般,正巧碰上山匪下山洗劫村庄。彼时一户人家接亲,山匪截杀新郎,意图劫走新娘子回寨做压寨夫人。沈非玉趁乱没人注意,钻进新娘轿中,将新娘子救出。
若山匪抢了人回去发现轿子是空的,山下的百姓还要遭殃,沈非玉代替新娘留在轿中,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仗着自个儿是男儿身,有一点三脚猫功夫,比女儿家更容易脱身,没成想,山匪头子男女不忌,硬是逼着他成婚。
十来岁的少年人身着大红喜服,孤身陷入匪寨,若不是匪寨内部龃龉暗生,两股势力起了冲突,外加燕林生上山剿匪,那一晚沈非玉定然自身难保。
那日之后,沈非玉记下的是燕林生的救命恩情,倒是把那位被自己救下的女子给抛到脑后了。
觉察沈非玉目光闪躲,女子表情更加哀怨,半晌后,她拢了拢袖子,“恩公记不得小女不要紧,但希望恩公听小女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