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被扎眼的,怕就是那位皇太子殿下,半年前皇帝就已亲自帮凌祈寓定下了太子妃人选,是内阁次辅的孙女,才十三岁,只等再过两年,那小娘子满了十五就完婚。
但现在,太后要将百年簪缨世家的嫡出女嫁给自己,这叫凌祈寓怎么想?
太后不以为然:“什么门第?门第再高又如何,那也比不上你,你是皇嫡长子,天下头一份尊贵的。”
“那父皇也不会答应啊……”
“我已与你父皇透过口风了,他没意见。”
……假的吧?
太后的手指戳上凌祈宴脑门,教育他:“你道你父皇为何不将这林家女指给你二弟?而是选了那位张阁老的孙女?林家那样的世家在朝中势力太大了,你父皇虽器重他们,必得用他们,又不得不防着,自然不会再让他们家的女儿做太子妃,那张阁老是寒门出身,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位置上的,你父皇是要借此拉拢天下寒门,平衡朝堂势力。”
凌祈宴小声嘟哝:“那为何又要让我娶林家女?”
太后叹道:“从前我总想着,给你选一门不那么起眼的亲事,就能让你安生太平,先前那两位,要么是没落侯府的女儿,要么是家中父亲只领了虚衔的官家女,可也不知是你运气不好,还是她们运气不好,最后竟都没成,那两小娘子人没了,还拖累你有了克妻的名声。”
“所以这回我才干脆想着,给你选门顶顶好的,惜华原本就不错,你若是娶了她,将来寓儿怎么都得给你们姑母面子,对你手下留情,可惜你跟那丫头处不来,你姑母自个也不乐意。”
“这回定的那林家女身份确实惹眼些,但惹眼也有惹眼的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掺和这些事情,只想过清闲日子,等再过个几年,祖母老了不能动了,就跟你父皇说,提前让你去封地上吧,离得远了,不再碍着别人的眼,也没人惦记着你了,兴许寓儿日后总能放你一马,你娶了林家女,他就算想发落你,也得多掂量着些。”
“你父皇他,未必就不是这么想的,你毕竟也是他的儿子,当年他立寓儿做太子时,就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会保全你,哪怕他觉着你不争气,总还是会想办法保你将来无虞。”
“至于那些外臣,更不需要在意他们嘀咕什么,敬国公府能百年不倒,必是拎得清的,不会因为你娶了一个他们家的女儿,就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太后絮絮叨叨说了半日,凌祈宴听得不得劲,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低下头,埋首在太后双膝上,闷声道:“祖母疼我,将来祖母当真跟我一块去封地好了。”
太后抬手抚了抚他的后背:“这种傻话,祖母气你父皇的时候可以说,你可不能说,不然叫你父皇听了,更要恼你了。”
凌祈宴轻哼了哼,恼就恼呗,他父皇恼他的时候还少么?
没意思再说这些,凌祈宴坐直身,顺口与太后提起自己府上那门客取中解元之事,太后闻言颇为高兴:“那小子才十六岁,就中解元了?”
“可不,”凌祈宴十分得意,说起这事时眉飞色舞的,仿佛取中解元的那个是他自己,“要是他能在会试拔得头筹,那就是连中五元,大成朝头一个,到时候父皇怎么都会把状元给他。”
“会元哪有那么容易,”太后却不怎么看好,好笑地提醒他,“人外有人,那些南边来的举子厉害得很,近几科的会元都被他们拿下了,你那门客才十六岁,真能有这个本事?”
凌祈宴不以为然:“祖母且看着就是了,孙儿信他有这个本事。”
“好好好,”太后乐笑道,“你相信他,祖母相信你就是。”
在宁寿宫消磨了一整日,傍晚时凌祈宴才告退离开,刚走出门,不凑巧碰上来请安的凌祈寓。
凌祈宴不想搭理他,抬脚就走,被凌祈寓拦住。
凌祈寓的声音里透着寒意:“听人说,祖母打算把林氏女许给大哥?”
“你听说得还真多,”凌祈宴一脸漠然,“与你有关吗?”
凌祈寓冷冷看着他,他的眼神让凌祈宴分外不适,就听这小子幽幽道:“那孤提前与大哥道喜了。”
凌祈宴懒得再与之浪费口舌,径直走了。
他与温瀛前后回府,温瀛刚从鹿鸣宴回来,酒喝得有些多,不过他向来是不会醉的,只那张冷峻的脸上神情绷得更紧、眸光更亮,叫凌祈宴瞧着分外有趣。
“解元郎,去鹿鸣宴喝了多少酒啊?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祈宴有意逗他,伸手去捏他下巴,温瀛坐在凌祈宴身前榻下,将他的手拉下,轻轻握住:“殿下关心学生,学生无碍。”
“鹿鸣宴好玩吗?”
“没什么意思,不如与殿下玩有意思。”
温瀛看着他的目光格外炙热,凌祈宴一阵乐,叫人给他上来醒酒汤。
待温瀛喝完,凌祈宴又将人拉上榻,枕着他的双腿躺下,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温瀛垂着眼帘,不错眼地盯着他,手指轻抚着他鬓边发丝。
凌祈宴贴着他的手掌蹭了蹭,随口说道:“本王今日进宫去,太后说要给本王指婚了,月底前懿旨应当就会发下。”
温瀛贴在他鬓边的手顿住,喉咙紧了紧,沉默一阵,哑声问:“……是么?是哪家的小娘子?”
凌祈宴打了个哈欠:“敬国公府,听说过么?惜华那丫头的夫婿也是那家的。”
“殿下高兴么?”
“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反正早晚要成亲,祖母给本王挑的想必是好的,”凌祈宴说着又笑了,“那小娘子听说长得不错,性子也挺好,别跟惜华那样咋咋呼呼,吵得本王头疼就成。”
温瀛没再接话,凌祈宴依旧枕在他身上,嘟哝了几句有的没的,半晌没听到温瀛吭声,察觉到异样,他抬起眼,却见温瀛已然倚向身后,闭起双眼。
凌祈宴的手指在他胸膛上戳了戳:“晚膳还没用,怎么就睡着了?”
他连着戳了几下,被温瀛捉住手,再想说什么,这人忽然翻身压下来,呼吸欺近,鼻尖贴上他的,凌祈宴几乎能嗅到他略微粗重的呼吸间带出的酒气。
温瀛的那一双眼睛黑沉得深不见底,藏着凌祈宴看不懂的情绪,莫名地叫他有些不舒服,于是凶巴巴地呵道:“……你不许这么看本王。”
温瀛的手揉上他的腰,每次一揉这里,凌祈宴就软了。
凌祈宴抬脚踢他:“你放开本王,天还没黑呢,本王还饿着肚子,不许碰本王。”
温瀛极力压抑着心下那些就要克制不住、挣破禁锢而出的晦暗念头,握紧拳头再缓缓松开,闭了闭眼,从凌祈宴身上起来。
凌祈宴顺势又踹他一脚:“混账。”
莫名其妙。
入夜,伺候了凌祈宴更衣梳洗,温瀛告退,就要走,被凌祈宴拉住:“跑什么,还早呢,这才什么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