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山唯一没有毒虫干扰的小路上下来时,他小小的脑袋瓜里全是凤玦的声音,“轻功不错,但只会轻功连天煞教的门都进不去。”
被凤玦制裁之后,盛寒枝开始主动习武练功,跟着道长四海游历,天下熙攘皆名利,他背身而驰,乘兴而往。
少年人就是有纵马驰疆的无畏力量感,藏锋的意气盛放在胸膛,收割的不止是一簇朝阳,还有满手的尽致淋漓。
七年后再回到这里,盛寒枝轻而易举就在毒物遍布的后山寻到那条路,隐秘的小道人迹罕至,却多出来一条通往天煞教酒窖的入口,而密道尽头,一身红衣似酒浓烈的男子正举着一个小坛子,一口一口灌着自己,身边的地上还有些散落的空酒坛,酒坛里散发出来的清香,淳朴而甘冽。
年轻的教主为凤眠的事郁郁寡欢,流连酒窖之际碰上闯入的小贼,那小贼一袭青衫衣袂翻飞,如瀑墨发未曾束起,在打斗中肆意飞扬,有些凌乱的刘海儿忽而飞起忽而平复,深邃的五官时隐时现。
一番交手后,对方扬着淤青的嘴角,声音清朗又得意道:“看,我现在能进来了。”
凤玦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一时心软,如今引狼入室,就算冷着脸赶人,他照样三天两头雷打不动地往这里跑,盛寒枝说:“在下以后能经常来吗?我喜欢你这儿的好酒。”
两人对彼此身份心照不宣,痛快地打完后就开始喝酒,长此以往,凤玦被凤眠气出来的郁结总算有个发泄渠道,可后来盛寒枝又趁着他醉了,诱哄道:“身上那么香……在下可以抱你吗?”春衣浣酒红的余宵旖旎,是一种温柔纯粹不自知的惑人,醉后的凤玦双眸???蕴满醉色,听完后正醺醺恍惚昏醉间,盛寒枝就压过来把他给亲了。
打翻的杯酒污了身上的红衫,惊醒的教主一掌打得身上的人受了内伤。
盛寒枝非要隔着喧嚣与热闹去按动那根沉寂孤冷的心弦,第二日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死皮赖脸凑过来,笑道:“我会负责的。”
他这一负责就差点把命搭了进去。
破元谷之日凤玦用剑指着盛寒枝的心口逼他离开,结果这人倔得厉害,愣是在爆炸之时把他护在了身下……重伤之下,凤玦用了大半的内力保住了他的性命,并且狠心将盛寒枝的记忆封锁了一部分,等把人交到虚一道长手中时,只道是少侠沉迷天煞教圣女,让道长好生引导他重回正途。
虚一道长恨铁不成钢,在他醒后好一通耳提面命,句句皆是“切勿沉溺儿女情长”。
无奈,记忆缺失的少侠于一年后再次泥足深陷,睡了魔头凤玦不说,还把人囚禁在山洞里日夜奸淫。
他对凤玦,根本是执着太久已经成了偏执。
而凤玦居然还趁着他失忆诓他,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话了。
“是吗?”凤玦立在床边,垂眸看着榻上左臂不得动弹的男人,淡定道:“那我在地牢说的话你就当做没听见吧。”
“不行。”
盛寒枝躺着床上瞪他,急道:“你得讲道理。”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要讲道理了呀?凤玦把他敞开的衣裳给拉上,“讲道理你就自己穿衣服,别耍流氓。”
第一章 四十
盛寒枝觉得受伤后很不方便,干什么都不方便。
但他乐于让凤玦一整天都围着自己转,更衣之时磨磨蹭蹭吃足了豆腐,然后就往床上懒散的一躺,复盘着失忆以来凤玦骗他的种种,以便寻个合适的契机秋后算账。
凤玦刚帮他系好腰带,“叩叩”两声敲门声传来,“教主,圣女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了,早膳也没用。”
冷长书?盛寒枝从背后环住凤玦的腰身,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怎么什么事儿都来找你?”说完后越想越不对,探出舌尖舔舐凤玦白玉般的脖颈,低沉着嗓音道:“我昏迷这两天,他没有趁机接近你吧?”“别闹。”
凤玦敷衍地在他唇上啄了两下,冲着外头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冷长书在门口候了片刻,终于等到教主开门出来,一抬头,入目便是教主脖子上那一块新鲜又张扬的红痕,他默默移开视线,又对上凤玦身后正眉眼含笑、春风得意的盛寒枝。
冷长书:“……”盛寒枝这一招圈地盘的行为,不仅让路上行礼的教徒见了凤玦头也不敢抬,而且成功刺激了病蔫蔫的凤眠,她瞪大了眼睛指着凤玦脖子上的印记,不可置信道:“哥,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欺负他?”“……”凤玦抿了抿唇,终于意识到凤眠好像一直都误会了什么,他也懒得解释了,将桌上装着糕点的白瓷碟推过去,“不吃不喝还闭门不出,因为常乐?”“不想吃,没食欲……”凤眠嘟囔了两声,神色黯淡地垂下头,好半响才传来她低闷的声音:“哥,你为什么没杀他?还……还把他留在这里……”凤玦素来被人评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魔头,得罪过他的人又怎可能会安然无恙?只是当初破元谷塌陷时常乐不假思索把凤眠严严实实护在身下,再加上后来天煞教动荡,没有可靠的人能一直留在暗无天日的密道里照看凤眠,凤玦这才允了常乐以“吴恙”的身份留在天煞教。
“我就算想杀他,也会先顾及到你的性命。”
听她哥这么说,凤眠顿时鼻子泛酸,抓着衣摆的手指带上了她自己都未觉察的颤抖,太多的情绪冲击而来,她像被抛入一张大网,经历了挣扎和溺水后被救起来,恨与怒之间又有莫名的情绪在叠加。
她想哭,可如今凤玦清冷的目光扫她一眼,凤眠又不敢像小时候一样扯着他的袖袍胡乱的抹眼泪,只好硬生生憋了回去。
凤玦又道:“凤眠,这次是他把你从悬崖底下背回来的。”
“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会原谅他的。”
这两天知晓常乐没死后,如同在眼前摊开了自己曾经血肉模糊的伤口,往昔种种一览无余,凤眠半阖着眼,声音冷漠道:“我再也不想看见他。”
门外,三个听力极好的男人将她最后一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盛寒枝瞳仁一斜,瞥了一眼伤了腿后拄着拐杖的常乐,不仅丝毫没有怜悯他的意思,反而扬眉饶有兴味地准备看好戏。
常乐面上一语不发,只沉默地垂着眼帘,其实在崖低救她后,也曾幻想过她会不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但心里那点期许一瞬就被压下去,不敢再奢望,又无法彻底抛干净……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冷长书正要劝他离开天煞教,常乐却道:“既然如此,烦请圣女亲自出来杀常乐报仇,不然我不会走。”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里头的人自然也能听个大概,凤玦当即指尖凝气,拔出挂在墙上的柳叶弯刀,塞到一脸灰暗的凤眠手里,转身把她推出了门,“那便动手吧”常乐手中的拐杖掉到了地上,勉强靠冷长书扶着才狼狈站稳,他面不改色地迎着凤眠手里的弯刀,甚至身子前倾要往刀尖上凑。
凤眠见他一心求死的样子,反倒冷笑着后退了几步,扔下一句“你休想让我成全你”就扭头跑了。
一个脸色惨白站都站不稳,另一个同手同脚仓皇跑开,任谁都能看出蹊跷。
盛寒枝靠在墙边啧了两声,用还能动作的右手拉着凤玦要打道回房,“他们俩的事情咋们就别掺和了。”
然而令盛寒枝始料未及的是,他今日袖手旁观隔岸观火,接下来立马就被卷入了这常无妄之灾,圣女食欲不振成天缠着教主,叫少侠吊着一只手臂独守空闺。
拆药的当天,陈大夫看着盛寒枝铁青的脸色,讪笑着问道:“少侠可是觉得手臂还有和不妥?”“没有不妥,很好,好得很……”今日来拆药,凤玦竟然又被凤眠叫走了,盛寒枝气得差点一拳捶向桌面,他冷笑道:“陈大夫,常乐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全然不知某人的臭脾气已经爆发,另一边的凤玦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是不是害怕一个人面对常乐,所以拉我来当盾牌?”凤眠泛红的脖子根已然透露出她被戳中心事的窘态,却还是嘴硬道:“我只是懒得再看他。”
可常乐依旧坚持守在她房前,闷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盛寒枝被迫守了几天空房,又接连禁欲了好几日,最后在凤眠提出要哥哥陪她下山住一段时间之时,忍不住翻了脸,“既然圣女不想看见常乐,那就由在下代劳,我一会儿就去把他脑袋砍下来。”
凤眠终于坐不住了,拉着凤玦的衣袖红了眼眶,嗫嚅着开口:“哥哥,对不起……”“知道错了就早点改,别什么事儿都劳烦你哥。”
盛寒枝觉得自己被他们磨磨唧唧的性子害苦了,现在一心只想着把凤玦哄回去,抱着已经拆了细布的手臂直抽气,唉唉地叫唤:“媳妇,你看看我这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没有。”
于是凤玦在处理完常乐和凤眠糟心事的当晚遭到了偷袭。
夜里喝完酒的教主刚到房间,一开门便是扑鼻而来的迷香,背后的小贼仿佛掐准了他的招式,趁着凤玦回头之际,扬起手刀朝着他的后脖颈劈过来。
第一章 四十一
清醒过来的时候,凤玦因眼睛上绑着的布料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身上袭来一阵凉意,他几乎是立刻就确定自己如今身处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