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听着就令人头皮发麻,再加上各种怪异传闻,尤其这些谣言在楚朝就存在了。
比如楚元帝明面上废除锦衣卫暗地里可能养了一批为他效命的死士密探,看起来无欲无求不沾权势的国师就是这支密探的首领。更多的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孟国师无所不知,是因为精通御鬼之术,养了不少厉鬼在身边,能杀人于无形,朝廷官员就算搂着小妾躺在芙蓉帐里说悄悄话,也有可能被鬼听去,回报给国师。
越传越离谱,后来直接说孟戚是鬼非人了,每到月圆之夜就要生食人心/饮处子血/挖活人肝脏……以至于太京香火最鼎盛的报国寺被心惊胆战的官员们踏破了门槛。
特别是有一回朝廷清查吏部贪腐,用眼神把一个小官生生吓晕过去之后,传闻就愈发妖魔化了。
孟戚思忖着年纪已经是个问题了,等回到竹山县,遇到可能听过所有传闻的县令薛庭,那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不行,必须在这之前,让大夫知道“真正的孟国师”是什么模样。
孟戚以为谋略成功,解决了大问题,对那群要杀人放火的蒙面人都多了一分耐心,他迎着缓步走回来的墨大夫,笑道:“区区琐事,还要劳烦适之动手,实是不该。”
墨鲤:“……”以前孟戚说,唤表字过于普通,就跟世俗之人一样,现在喊起来比谁都顺口。
难道老了之后,想法也变了?
还是国师彻底装上了瘾?
沙鼠喜欢作戏怎么办?
只能陪着演!
“启行兄客气了。”墨鲤一摆衣袖,做出不以为意的样子。
斥候营首领盯着墨鲤,似乎要把他的模样彻底记住,假惺惺地拱手问道:“不知这位老先生是何方人士,如何称呼?”
“野山无名客,烟篁闲散人。自来不问世事,此番与友一览河山美景,若要称呼,称篁居客即可。”墨鲤张口就来,这个他早有准备,连说辞都是成套的。
孟戚微微惊讶,他不知道这茬。
再一琢磨,篁的意思是成片的竹子,倒也能恰好对上竹山县。
斥候营首领本来也没想过墨鲤说真话,只是对方一副名士的做派,他忍不住想要试探一番。
读书人把名声看得比天还大,名号还特别多,或许对方大意随口说了一个不常用的,等他回到齐朝统辖范围细查能够摸到一些蛛丝马迹呢!
面对根本惹不起的孟国师与友人,咄咄逼人的店家娘子跟伙计,蒙面人首领觉得今天倒了血霉。果然闹天狗食日就没好事!
跟黄六勾结的人没抓到,布防图也没抢回来。
不能动用武力,只能继续周旋。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斥候营首领不得不抽出了一张银票:“这是打砸坏了东西,以及继续叨扰店家的银钱。”
他还没放到桌上,陶娘子作势伸手一拦,奚落道:“小门小户的生意,咱可收不了银票,您要是给一张江北面才能兑换的钱庄票子,我还得找来往的客人换。”
斥候营首领手背青筋暴起,只能压着怒火沉声道:“看清楚!这是福德钱庄开出的银票,福德钱庄是荆州最大的票号,是你们南面的钱庄!”
“吆!五十两,够把我这小店圂囵买下三遍了。”陶娘子眼睛往那张银票上一瞟,顿时笑开了,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斥候营首领蒙着脸,看不到他的表情,眼神里却分明带了鄙夷,直接将银票丢下。
结果陶娘子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刚才激动谄媚的笑容。
——只是这会儿看起来显得格外虚假。
“你!”
首领发现陶娘子在耍他。
像这等江湖草寇就该被乱箭射死!而且这是江对岸,哪怕杀了人就走,也不会给他们造成半点麻烦,可谁叫今天倒霉呢,去放火的属下莫名失踪,还被困在这家破窄的客栈里。
斥候首领隐晦地看了一眼墨鲤与孟戚,生生地忍下怒火,不快地问:“店家娘子这什么意思?”
“瞧您说的,奴家能有什么意思?”
陶娘子顺手拎起桌上搁着的长尘尾,像是撵蝇虫一般挥动着,漫不经心地说,“咱这个小客栈,这么大一片地加上这许多的屋子说起来值钱,然而年久失修,冬天冷夏天凉,长年累月门可罗雀,拿出去卖三两银子别人都嫌多。就算把这些桌椅板凳当柴火卖,运出去费的钱比柴火还要贵。”
“你东拉西扯的,究竟要说什么?”首领身边的一个蒙面人不耐烦地喝道。
陶娘子美目流转,笑语晏晏:“自是告诉各位,奴家并不爱钱,否则早就走了,何必困守在这么个小地方。”
众人:“……”
那可说不好,心甘情愿蹲在荒郊野店也有可能是为了躲避仇家。
斥候首领认为陶娘子是嫌钱少,他目光四下一扫,当即指着趴在地上的黄六道:“只要抓住了在背后教唆这家伙的人,他身上的银子尽数给店家娘子。”
黄六抖了一下,没敢抬头。
陶娘子却被生生地逗乐了,嗤笑道:“拿散碎银子打发我?黄六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倘若他真的从幕后主使那里得了百两银子,过江时绝不会带在身上,而是随便挖个坑捣个洞藏起来,最好是烂完了都没人找到那种。这样一来,如果事情办成了对方干掉他,从他身上也搜不回银票,这就叫做死要钱,死了做鬼也得带一笔钱下黄泉。”
黄六被挤兑脸色发青。
孟戚目中带笑,似在看一出好戏。
墨鲤倒是觉得陶娘子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毫无遮掩的讽刺:“再者,如果那些人足够聪明又吝啬,就会像诸位一样在银票上玩花样。虽说钱庄票号兑银时会把银票销毁,可要是有人有手段弄出一些兑过的废票呢,银票上面都有编号,划去的不能再兑。如果有人拿着这样的银票上钱庄,还不被报官抓起来?奴家不傻,黄六在银钱上不蠢,谁会上当?”
黄六目光游移,他确实要的是银锭,不是银票。
一斤十六两,一百两银子揣在怀里很明显了,还怎么渡江?
再说事情没办完,对方也不肯把钱全部给他,只给了一半。现在东窗事发,剩下的一半是别想要了,黄六能不能保住命都是问题,与其从黄六身上弄钱,还不如抓住幕后指使者搜身呢!
斥候首领眉头一皱,直接道:“那就等几天后抓到了人,把他们做交易的银钱给店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