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天下掉一个小郡王给他们来个护驾从龙之功,话说回来,就算有个小郡王他们最多就把人好好藏着,更多的事干不了啊!这帮大字不识的兵丁,是能做大将军,还是当丞相?没这个本事怎么把人家小郡王扶上位?
那两个心思活泛的人也打消了念头,他们原本想的是通风报信,给自己觉得“很有希望”的高官报信,可是从昨晚看到现在,好像确实如李有福所说,已经拿不准谁掌优势了。别报信不成,一头扎进去陪葬。
老吏悄无声息地钻进巷子,他拿着一枚令牌,靠这个很快就进入了封锁圈,被带到领头镇压陈家私兵的将军面前。
“平将军,伤亡太大,请再稍等片刻,陈家不会再负隅顽抗了。”老吏恭恭敬敬地说。
那将军讥讽地笑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厮杀声忽然中止。
只见陈家的家主被人推出来,竟是被几个家将挟持着。
“畜生!你们背叛我!”陈家的家主放声咆哮。
“大势已去,三郡王都死在宫中了,伯父你还在坚持什么?要全家人一起去死吗?”陈家的年轻人呵斥道,转身陪笑拱手道,“平将军,您看……”
话音未落,平将军已经一刀劈了过去。
年轻人惨叫着栽倒,目光中满是惊恐,陈家主哈哈大笑,状似疯癫:“死,只有死,你们还不动手吗?”
家将手足无措,围住陈府的兵马已经踏门而入。
老吏面露讥讽,他收起令牌飞快地走了。
“将军,那老头是什么人?”一个侍卫疑惑地问道。
“小人罢了。”
平将军哼了一声。
老吏离开武威坊后,就恢复了老态龙钟的样子。
这一路上他遇到不少小官小吏,有些是像李有福那般巡城,有些是悄悄跑出来打探消息的。
“高老,这可怎么办?瞧着是彻底乱了啊,咱们……咱们要不要看着投效?”
“不行,死的还不够多!”老吏眯起眼睛,冷声道,“你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事情自然而然地成了。”
对于那些打探消息的,老吏唉声叹气地扯着没边没际的话,能被斥责的,也就区区十来个人。
这些人都跟李有福很相似,曾经是差役下吏,现在混上了官身,他们眼中有一种诡异的亢奋之色。
这样的事情同时还发生在宁泰城许多个地方,像老吏这样的人,更是多达上百个。
兵营、典狱司、巡城司,甚至六部衙门,只是人的身份各不相同,对“真相”知道的程度不同。低阶的小官苦于无法升官,压根不懂庶务的世族权贵一个接一个做他们的上官,日子愈发不好过;兵营里的校尉小旗官们不得不忍受克扣,以及根本没什么本事的世族权贵做头领。
大部分人很快就被宁王薨了世族互相残杀,马上会空出一大片官职的消息安抚了。
比起虚无缥缈的拥戴之功,厌恶的上官失势或者死了,自己马上就能升官,这才是好消息,出什么头呢?不如表现自己的能力,万一被赏识了呢!
而小部分人譬如李有福,他们没有分毫焦虑,这显得格外反常。
“早年我祖父想着,只要一家人能活下去,那些百姓是典儿卖女,还是家破人亡,管那么多做甚!”李有福对自己手下一个捕快说,后者情不自禁地点头。
老吏在几条街外另一条巷子,跟一个税吏说:“土地不是达官权贵的,就是寺庙道观的,百姓自己的土地越来越少,受我们盘剥的人也每年减少。上官的胃口只赠不减,年年丰收,粮赋收不上来,谁又管我们的死活?”
陈府大院。
平将军对自己的亲信说:“差事办不好,粮收不齐,税吏只能愈发残暴。百姓为了活下去,抛弃微薄的田地,去寺庙跟达官权贵家做佃户。税吏做尽恶事却没命活,这样的小人,疯起来当然可怕?他们巴望着世族权贵死一轮,土地被收缴,这样他们就又有十几年好日子可过。”
王宫之中。
程泾川看着眼前的人,淡然道:“江南太平,添丁赠口再所难免,土地却只有这么多,佃户必须百般讨好田庄的管事,拼命侍弄土地,才能来年续租。做不了佃户,就沦为流民,全家横死,那些田庄的管事比土皇帝还要嚣张。江南富庶至此,每年依然新增无数枯骨,风行阁连通各大商行知晓天下诸多消息,总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这就是你下令在城外屠戮几大世族的理由?因为他们名下的土地最多?”
说话的人一身读书人打扮,瞧着寒酸,目中凛然。
“裘……秋阁主,只要百姓都能安稳地种地,天下无私田,这些纷争岂不迎刃而解?”
程泾川站起来说,“达官显贵,世族豪强哪个愿意交出手里的土地呢?所以他们只有死,我当然杀不尽这些人,却可以摧毁他们。既然要与天下为敌,就建立一个新的天下。”
第302章 、如障遮目
屋外守着两方人马, 冷眼相对, 气氛僵硬。
仿佛下一刻就会打起来。
这里是王宫, 不敢说固若金汤, 起码对江湖势力而言,是陌生危险的。
况且秋景只带来了两个心腹,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宫,没有惊动外围的侍卫。
只是程泾川谨慎地在自己身边布下了诸多防卫,其中包括从风行阁调派来的高手, 所以她一现身,就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一阵混乱。风行阁的人面面相觑, 除去尴尬,还有强烈的不安。
秋景的心腹将他们牢牢地看住了, 防止这些人去通风报信。
王宫的屋子没别的,就是足够大, 加上内殿屏风外殿窗舍的阻挡,饶是武功再高,也很难听清里面在说什么。
禁卫军还沉得住气,江湖人就不行了。
“老罗,你们这是打哪儿来?”
一个扮成侍卫模样的山羊胡男子, 冲着常年跟在秋景身边的心腹说, “少主不是在北边吗?”
对方半点不买账,冷着脸说:“是阁主,风行阁没有所谓的少主。”
“哎,老罗, 你讲这个就没意思了。外人称裘先生,咱们称什么?”山羊胡眼珠一转,狡辩道,“我们叫恩公、老主人,因为裘先生跟少主都对我们有提携活命之恩,要是没有风行阁,咱们兄弟不是在江湖道上黑吃黑,就是立个小帮派为一点点银钱打生打死,别说成家立业,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老罗不搭理他,山羊胡愈发来劲,提高声音道:“我承认,少主有能耐有手腕,把咱们风行阁做到了今日的显赫声望,可是做人不能忘本,风行阁最初的人手是哪来的?周转的银钱是谁出的?难道不是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