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25章

绵绵不绝的细雨将江晓寒的外衫打湿,他肩上的伤受了力,虽然不至于崩裂,但依然不太好受,不由得握了握肩膀。

颜清见他指节泛白,将剑换到右手,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方才诈他的时候,怎么知道他丢的是书册?”颜清问。

江晓寒将颜清释放的好意照单全收,扶着他手臂借力:“能让温醉狗急跳墙,在平江府内袭击我的,不可能是小事。我猜,他必定是丢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或许是他联系下属的符令,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江晓寒在思考时相当专注,他的声音又缓又长,每一句都像是深思熟虑过的结果。他垂着眼睛,水汽蒙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雾沉沉的看不真切:“但不管是什么,这种要命的东西丢了,温醉不会按下几天才突然发难,想必是丢了不久。这种东西,若是我的人拿了,必定会第一时间交予我手。但符令多为金属或玉器,轻易不会损坏,所以我便拿这个诈他一诈,没想到竟让我说中了。”

颜清不由得愕然,当时的情景,说句千钧一发也不为过。可江晓寒不但在几句话的功夫内反客为主,甚至还探出了温醉的底。

€€€€何其冷静。

他甚至有种冲动,想问一问江晓寒之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才能将人自保的本能下意识的压制在其他之下。

不过冲动也仅仅是冲动。

“可惜。”江晓寒轻叹了一声:“他已有警惕之心,从冯磊身上怕是查不出什么了。”

“那你呢。”颜清问:“温醉必定已经知道他找错了人,平白无故落在你手里如此大一个把柄,他不会善罢甘休。”

“多说多错。”江晓寒轻声说:“他不确定我知道多少之前,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只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颜清想的要比江晓寒更远一些,今日他与那些人短暂交手的时候发现,这些人与寻常官员家的护院并不相似。他们虽然武功不济,出手时却都刀刀往人要害招呼,武功虽没有章法,却异常狠辣。

“那就要看……我与他之间,谁的动作更快了。”

颜清自顾自的思索着方才交手时探出的讯息,却没发现江晓寒面色阴沉,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闭了闭眼睛,睫毛上的水珠颤了颤,顺着他眼角缓缓流下,像是一道泪痕。

€€€€是他太过自负。他想。

他离了京城,就连基本的细致都丢了,成了个闭目塞听的瞎子,平江府还有着第三方势力,他却一点都没收到风声。

€€€€是他不够谨慎。

颜清划破的衣角像是扎在他心里,他自诩了解温醉,能将对方的心性摸个透彻,却不想连累颜清与他一同身涉险境。

伤病难免会令人脑子不清醒,江晓寒明白。但这并不能让他从负面情绪中立刻抽身,他一边唾弃自己难得的软弱,却又一边不可自控的陷入了深切的自责中。

颜清扶着他往回走,行到半路时,正撞见看到信号来寻他们的江墨。

“这是怎么了。”江墨赶忙接过江晓寒,胆战心惊的问:“两位公子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颜清将刚才的事简明扼要的提了提,江墨不由得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还好没什么,真是多亏颜公子您€€€€”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闹市区与江晓寒落脚的宅子相隔不远,直到江墨扶着江晓寒进了家门,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一路上江晓寒未免太过沉默了。

然而回过头他才发现,江晓寒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唇色泛白,整个人都显出一种莫名的憔悴。

颜清不由得担心起他那命苦的伤,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确定没发起热来,才松了口气。

他的衣衫被刀锋破开,半片布料挂在身上摇摇欲坠,虽然破损不大,但毕竟看起来十分不雅。

颜清吩咐了江墨带江晓寒回房去收拾一番,就准备回房去换身衣服,却不想脚步刚刚一转,腕上便是一沉。

江晓寒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握着他的手腕,一双眸子黑沉沉的,沉默的望着他。

“怎么了?”颜清柔声问。

江晓寒垂了垂眼,他握着颜清的手,半晌才艰涩道:“……抱歉。”

“什么?”

“今日的事,是我连累你。”不知是否受凉的缘故,江晓寒的嗓音有些哑,这让他听起来实在有些失意。

颜清的脸色微微一变。

“江晓寒。”颜清难得的有些不悦:“我并未受伤,也没有怪你。”

江晓寒从未见过他如此淡漠的表情,像是覆上了一层苦寒霜雪,令他心慌。

“我愿意救你,甚至哪怕因此而受伤,也是我自己选择如此,与你无关。”

他平静着撂下一句话,便自顾自的回了自己院子。

直到被江墨带回院子塞进浴桶中,江晓寒的神志才被微烫的水重新唤醒。他的眼神重新凝聚成一点,才真正反应过来,颜清并不是需要保护的什么人。

而是丝毫不逊于他的,昆仑传人。

江晓寒自嘲的笑了笑,只觉得自己方才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简直像是烧坏了脑子。况且他说的混账话,实在伤了颜清的心。

他按了按额角,觉得有些头疼。

江晓寒一向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所以宅院中不免有些冷清。

颜清回房换了身衣服,将自己周身上下打点妥帖,又觉时间尚早,于是干脆坐在廊下赏雨。

颜清向来剑不离手,他向后靠在廊柱上,赤霄剑被他抱在怀里,剑穗随着动作在他面前晃了晃,昭示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他将剑穗捞在手中,那玉质触手温润,不消片刻就染上了他的体温。颜清摩挲了下那只剑穗,片刻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一向脾气平和,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与他置什么气。

院中的梨花馥郁芬芳,又细碎的花瓣随雨而落,纷纷扬扬的在院中铺了浅浅一层。

片刻后,有人从院外而来,颜清循声望过去,发现江晓寒已经解了发冠,只用绣着银线的发绳将长发拢起,端着一只小巧的食盒,一副家常的模样,手中还提着一只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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