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寒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颜清从前向来不爱管人的闲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注意他的。
但反过来想,江晓寒顿时有些窃喜。
“你送我那药一共也没多少。”江晓寒说:“不晓得是否是惯了的缘故,前些日子药吃完了,晚上睡得就不怎么安稳了。”
他向来有这个颠倒黑白的本事,一句话七分真三分假,直接将这问题重新抛回给了颜清。颜清向来单纯,哪是他的对手,三两句话便被他牵着鼻子带偏了:“那这几日我写个方子,你叫人配了吧。只是这东西毕竟是药,你日后也要少吃为好。”
江晓寒深谙见好就收之理:“倒也不急,等你好了再亲手配吧。”
“只是我还没问,你昨夜为何忽然会与我说那些话。”江晓寒忽然问:“若不是你病了,我方寸大乱,怕是也没人看出我的心意,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说起这个,颜清不免有些窘迫,可惜他向来不善于扯谎,支吾了片刻,还是照实说了。
“实不相瞒,我曾经醒过,只是身上无力,很快又睡了过去。”颜清顿了顿,耳上有些微微泛红,欲盖弥彰的撇开了眼:“……似乎那时你正喂我吃药。”
江晓寒:“……”
€€€€那不是被人抓了个正着!
江晓寒懊恼不已,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自己失策,好在颜清对他并非无意,否则此时怕早已分道扬镳了。
他侧目看了一眼颜清泛红的耳尖,不由得轻轻勾起唇角。
€€€€还好,起码因祸得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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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江大人脸皮厚起来简直是常人所不能及,颜清被他看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时将他请出屋去,可惜颜公子昨晚刚干了坏事,此时正是心虚的时候,哪敢随意招惹他。
颜清轻咳一声,试图将方才的话头带开:“方才江墨说,你找人去查洛随风了?”
江晓寒知道他面皮薄,若逗得过了便要急,干脆顺着台阶下来了:“是,我原本想着,他拿走的东西最多不过是温醉圈地或收受贿赂的那些事,左不过几本账册罢了。想要拉下温醉有的是手段,不必执着于此。但后来发现有人坐不住,想当着我的面在平江府衙料理了温醉,那时我便觉得不对劲了。我当时在想,这东西会否并不只是温醉的把柄。”
“你是觉得,温醉不过是个替死鬼?”颜清一点即通:“他落在了你手中的时机过于巧合,正巧是在丢了东西之后。所以幕后之人摸不准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你的手笔,于是干脆壮士断腕,结果了温醉,反倒叫你不能再查下去了。”
“我派了人去跟,结果对方大摇大摆的回了江宁府,似乎并不怕我会查到宋永思身上。”江晓寒说起正事,也收起了方才那副散漫的德行,他搓着手中的铜球,想了想又道:“我想,他们必定是已经发现我手中并没有真正的东西了。”
“他们确定的如此之快,想必是有所依据。”颜清面色严峻:“你现下在京中尚未站队,也没有回应任何一方的示好,所以在旁人眼中你依旧只效忠于当今一人。这就说明这东西绝不仅是普通的倾轧之事,这东西一定非常重要,关系甚大,大到只要发现你并非第一时间上报京中,就可以确定你手中并没有关键之物。”
“我也如此想。”江晓寒说:“是我大意了。”
“你心中已有人选了。”颜清看向他。
江晓寒点了点头:“宋永思绝没有这样的胆子,他也不可能牵扯出这么大的干系,所以便只剩下一人。”
“京中之人。”江晓寒沉声说。
“但我想不明白,四殿下已然是储君的有利人选,他现下只需要爱惜羽毛,敛其锋芒,专心于时势政事便可。”颜清说:“甚至只要斗倒了三皇子,他就是铁板钉钉的储君人选,他为何还要在平江折腾。”
江晓寒摇了摇头:“这也是我所不解的,我总觉得这件事中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所以你要查洛随风?”颜清问。
“我怀疑连洛随风背后之人都不知道他偷了这么个要命的东西,不然不会到了此时还毫无风声。而且朝中官员对江湖人并不了解,可能机缘巧合下才得了这么个机会,于是只是想叫洛随风随意找些温醉的把柄,却没想到他误打误撞下,牵出了旁的东西。”江晓寒叹了口气:“说到这,其实我越来越觉得陛下叫我出京巡查两江,并不单为了明面上的缘由……我本以为陛下是让我来考察这两位封疆大吏的德行,再确认京中的储君人选。但现下看来,这次巡查似乎另有深意。”
江晓寒说着,在手中的铜球中挑挑拣拣,挑出一枚刻着云纹的铜球用力捏开,将铜球中的纸团拿了出来。
他一目十行的扫完了纸条上的字,不由得冷笑一声:“果然没错。”
“嗯?”
江晓寒负责情报的手下都是由江影一手调教,潜行暗杀无一不精,虽说洛随风武功高绝行踪诡异,但这些日子下来,江晓寒的人也将消息摸了个七七八八了。
颜清接过字条略扫一眼,惊讶道:“蛇骨?”
“正是。”江晓寒用手指点点那张字条:“贺留云月前刚得了一整副蛇骨,听说那蛇骨足有三十尺,在木箱中能盘满满三圈。且那副蛇骨周身整齐,骨身有莹莹光泽,是个宝贝。”
江晓寒一边弯腰穿好鞋袜,一边随口说:“我记得你与我说过,洛随风从小在山中被一条蟒蛇抚养长大。我想,八成就是这条蛇了。”
颜清倒不甚赞同:“但当初洛随风被他师父捡回去时,为表感激之情,他师父也将那条蛇一并带回了山庄。前年洛随风的师父去世,流光山庄尽数归了洛随风掌管。既如此,如果这真是那条蛇,洛随风必定珍而重之,那怎么又会出现在贺留云手中。”
江晓寒笑了:“这就是了。”
见颜清依旧不解,江晓寒摇了摇头,笑着站起身,从外间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一卷舆图。
那舆图用羊皮制成,描的也十分精致,颜清大略一扫,发现上头并不只有两江沿岸的地势,甚至要从九江府延伸到京城去。
“这……?”
江晓寒将舆图摊在他膝盖上,指给他看:“流光山庄所在之处就在庐州,贺留云掌管淮南一带,也算一方大吏。阿清,你们江湖人或许有所不知€€€€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可不是白叫的。”
他说着用指尖在舆图上一滑:“各府当地下属的州、县,乃至乡,都会定期搜罗奇珍异宝用以进献,这些东西有些是要进献至京中,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是专门进献给当地府尹的。”
江晓寒顿了顿:“私下称为‘上供’。”
颜清皱眉:“这不就是收受贿赂吗?”
“各个封地和州府每年都要在万寿宴上向陛下进献寿礼,若是哪府的寿礼得了青眼,这一年都会好过不少,甚至有可能免了这年的赋税。”江晓寒说:“所以比起这些不愁吃喝的府尹而言,下属的知州或县令更愿意进献珍宝,来博取一方安康。所以也会备上给当地府尹的那一份,盼着万寿进京时,能多说些好话。所以这么一级一级的供上去,也被地方官员称为‘登天梯’。”
其实这话哪怕江晓寒不说,颜清细想也能明白,水至清则无鱼,这偌大疆土,怎么可能一丝一毫阴暗之事都没有。
江晓寒见他脸色并未十分难看,暗暗松了口气:“这是‘为官之道’,你不知晓也是常理。”
颜清问:“所以你是说,那副蛇骨是下头的州县搜罗来,‘上供’给贺留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