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秘药,听说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宁煜笑道:“只是后劲儿大了些,须得旁的药中和一下。”
江影一见那玩意便是一惊,下意识想上去拦下。江晓寒似是发觉他的意思,抢在他动作前开了口,他状若随意,似乎压根没听出宁煜的言外之意,只是道:“殿下好意,自不敢辞……只是斗胆问殿下讨杯水喝。”
“那是自然。”宁煜一挥手,身边便有随从端了杯清茶上来,一看便是早准备好的。
江晓寒捏着那药丸端详片刻,看也未看宁煜一眼,便干脆利落地就着水吃了。
宁煜一愣,他似乎也没想到颜清的名头如此好用,甚至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江晓寒便自己先败下阵来,甚至认输得如此心甘情愿。宁煜心中不由得自得意满,谁能想到向来油盐不进的江大人,原来还有这么深的死穴,都不必下死手戳进去,只要稍微碰上一碰,他便自己先溃不成军了。
没成想还是个情种,宁煜在心中嗤笑一声。人有情便会有弱点,若将旁人看得太重,就会像江晓寒这样,明明拿着最重要的筹码,却毫无用处。
若不是场合不对,宁煜简直想欢庆一番。宁铮拿了温醉的把柄又如何,贺留云兜兜转转死在江晓寒手中,他再无后顾之忧。这天下的气运,还是归他宁煜所有。
“这么说,本王便放心了。若得江大人,何愁大业不成。”宁煜心情大好,干脆坦言道:“大人威逼谢永铭自尽一事,只要大人能在父皇面前自圆其说,本王便可以既往不咎……说到底,江大人替本王杀了贺留云,可是大功一件。日后本王登基,也自然当给江大人记首功。”
€€€€谢永铭死了?
江晓寒心下一惊,然而还不等他细想,肺腑间便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江晓寒心知那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没想药劲如此之大,加之他方得了谢永铭身死的消息心神激荡,顷刻间便疼出了一身冷汗。江影见他如此艰难,忙扶了他一把。
“那是自然。”江晓寒捏着江影的胳膊,硬生生挺直了腰,打起精神道:“殿下只消放心就是。”
这药的效果宁煜是找人试过的,自然知道江晓寒此时不过强撑。他这一巴掌已经打了下去,便不在乎再给些甜头。
“这药效是烈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宁煜说着又从袖口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盒子,回手递给了江影:“江大人吃了这药,便会好受得多。”
江影冷冷地盯着宁煜,并不说话。他是影卫出身,心中没什么尊卑界限,此时与宁煜站在一起,气势半点不输,身上还多了那么一星半点杀伐气。宁煜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悦的看向江影。
江晓寒自己伸出手去,将那药盒捏在了手中:“那就多谢殿下的好意了……微臣不日便会送殿下一份大礼,殿下只需静候佳音便是。”
作者有话说:
谢家的事儿还没完~之后还会有后续。以及江大人再坚持一下!两章之内你老婆就上线了!【亲妈用人品保证】以及感谢枕星海、青花鱼_世木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98章
回府的车架上,江晓寒冷汗涔涔地靠在软枕上,只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打碎一般,没有一处不疼。
玉狮子有灵性,自己也认路,不需人驾车便能将拉得稳当。江影跟着江晓寒坐在车中,费力地掰开他紧握的手,替他手心被指甲划破的细碎伤口上药。
“公子。”江影忍了又忍:“公子知道那药是什么东西吗?”
“略知一二吧,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江晓寒疼得浑身都颤,不知费了多大心力才没在江影面前勉强维持了体面。他断断续续地抽了口凉气,手指攥着身下的软枕,手背几乎要崩出青筋来:“……你认得?”
“影卫设立初期,便以此药控制人心。”江影低声道:“后来陛下为显仁德,便弃之不用了,只有几位首领依旧需此药度日。”
江晓寒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公子怎么能如此草率地答应他。”江影是真心拿他当主子看,此时不免也有些急了:“公子说要徐徐图之,就是这么个徐徐法吗?”
江晓寒靠在软枕上,冷汗润湿了他长长的睫毛。因疼痛而痉挛的身体微微蜷起,身上的外衫被搓起了细微的褶皱。
“朝堂之争,机会转瞬即逝,我若不抓住,怎能令他放下戒心。”江晓寒说:“……这药会要人命吗?”
“那倒不会。”江影摇了摇头:“此药只在控制,每月用一颗解药吊着,也就没事了。影卫培养不易,哪能说丢就丢,若不及时吃药,无非也就受些苦头……约莫一个时辰也就没事了。”
“是吗……”江晓寒浅浅勾起唇:“那就好。”
“那就好?”江影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
江影初入影卫时,影卫已经不再人人需服此药了,但他依旧见过一次这药发作的厉害。那时他还年幼,跟着自己的首领去蜀地出任务,结果恰逢泥石流,无法及时从蜀地赶回京城。江影至今都记得,那向来硬如磐石的影卫首领毫无体面地在泥水中打滚嘶吼,一双眼涨的通红,须得四五个人合力按着才不至于当场自裁。
不知伤痛为何物的影卫尚且如此,何况江晓寒一个养尊处优的文臣。
“不要命,我就有时间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江晓寒似乎是缓过了些力气,从怀中掏出了那枚装着所谓“解药”的药盒。
江影本以为他是要以此药压制药性,正要弯腰替他去拿水袋,却见江晓寒将那药拿了出来,眼也不眨地碾碎在手心中。
“宁煜当我是什么不入流的草包。”江晓寒轻笑道:“这世间除了阿清之外,其他人想要拿捏我,当真是痴心妄想。”
他摊开手,药粉碎屑从他的指缝中扑簌簌地落下。江晓寒眼神晶亮,锋芒毕露,哪怕是半死不活地躺在这,也是一股桀骜不驯的模样,令人丝毫不敢小觑。
若宁煜见了他这幅样子,怕是这辈子都再不敢放心用他。
说起来,这还是江晓寒自平江城分开以来头一次提起主动颜清,江影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江晓寒眸子略微有些失神,微微皱着眉,反倒露出一股脆弱的美感。可他又并不显得狼狈,甚至依旧胸有成竹,仿佛胜券在握。
平江城的事江晓寒虽然不说,可江影看得出来,他一直觉着亏心。似乎也是因为这个,他刻意避开了去想颜清的事。只是今日不知是身上实在太过难受,还是因为终于觉得有了些堂堂正正的底气,他竟然自己敢说了。
“……公子。”江影说:“您也知道,四殿下寻不着颜公子,他安全得很。”
江晓寒淡淡道:“我知道。”
不等江影说话,江晓寒又说:“但皇权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或许并不致命,却能叫人永无安宁。”
他垂下眼,轻笑一声:“我不能冒这个险。”
江影顿时说不出话来。
“况且宁煜多疑……唔。”江晓寒硬生生咽下了一声痛呼,才咬着牙道:“若我当时有一星半点的犹豫,他都会觉着只有将我的弱点握在手中才能安心……只有我让宁煜觉得,他能轻而易举的拿捏我,他才能暂且不去打阿清的主意。”
说完这句话,江晓寒便像是累极一般闭上了眼睛。玉狮子将车马拉到了江府的偏门,江晓寒自然不愿让江影留在车上,便先行打发他去给谢珏报信。
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可谢永铭不在了,于情于理,谢珏起码要替父戴孝。
江影好在听话,虽是担忧,但也乖乖下车去了,只嘱咐侧门的门房时刻注意着车马。
江晓寒听着江影的声音远去,马车内顿时安静下来。他缓慢而艰难地从衣襟内掏出一只精巧的瓷瓶€€€€正是颜清先前给他的那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