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了。”
颜清骤然回头,才发现陆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站在了门口,他面色淡淡地,半分情绪也没有。
颜清茫然地看着他:“师父……”
陆枫抬脚进了门,旁若无人地拾起那枚玉佩在手中颠了颠,又拿起描着兵符花样的纸看了看。
“禁军的兵符。”陆枫意味不明地笑了:“江晓寒连这个都给你看了。”
纸张在陆枫的手指间发出€€€€的摩擦声,外头的天色还尚早,竹楼里已经暗了下来。
陆枫将那张画着花样的纸摊平到桌面上,又将玉佩放了上去,才轻飘飘地感慨道:“江晓寒救了自己一命。”
颜清回过神:“……什么?”
陆枫用指尖点了点纸上的花样:“禁军。”
他说着手指微移,又指着那枚玉佩道:“影卫。”
“我实在太了解宁宗源了。”陆枫收回手,叹息一声:“他为人多疑,平生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他多么重用一个人,就会多么忌惮一个人。他现在老了,心力不如年轻时候。多疑变本加厉时,自然会觉着力不从心……对于他来说,拿捏不住的人,就只有死了才能让他安心。”
说起宁宗源时,陆枫的言语中似乎颇有些熟稔。那种熟稔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习惯,以致于他哪怕刻意装出一副评判的模样,言语间还是有迹可循。
陆枫身上有故事,颜清从未这样明确的认定过。他从小在陆枫身边长大,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模样。却甚少去想,在收养他之前,陆枫还经历过什么。
不过那都不重要,是人都会有秘密。而每个人的路,也只能自己来走。
从下午起就一直萦绕在心的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卦象不吉也好,还是什么旁的也罢。颜清都不准备再自欺欺人地等下去了。
颜清抿着唇,他看着桌案上的玉佩,忽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从墙上取下赤霄剑,绕过陆枫想往门外走。
陆枫破天荒伸手拦住了他:“去哪?”
“去京城。”颜清沉声说。
陆枫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只是笑着问道:“所以,那个问题你想明白了?”
“没有。”颜清摇了摇头:“我依旧没有头绪。”
陆枫挑了挑眉:“那你便决定下山?”
“一时想不通那也没什么……师父不是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我便亲身去试一试,才能知道他究竟是对是错。”
颜清若是固执起来,连江晓寒都拿他没什么办法。
陆枫拿起桌上那枚刻着海棠的玉佩,颇为怀恋的在手中摩挲了下,才顺手将其扔进了颜清怀中。
颜清下意识将其接在手中,不由得一愣:“师父?”
陆枫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随意道:“旁的面子倒也没有,只是拿着这玉佩,便能出入宫门……之后的事,看你自己的本事吧。”
颜清自然明白陆枫的意思€€€€无论陆枫因何与宁宗源有牵扯,单凭陆枫此生不入长安城的誓言来看,便知那回忆实在不会好到哪里去。颜清并不是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自然知道他拿着这东西去京城,用得是陆枫的脸面。
陆枫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想去就去吧……记着,昆仑的信物在你身上,你便是这偌大昆仑的主人。从今往后,昆仑之事,你尽可以做主。”
颜清眼眶发热,他说不出谢来,只能冲着陆枫深深揖礼:“徒儿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可以说了~【理直气壮.jpg】回娘家是必要的!只有拿了道具才能挑战最终关卡【bushi】以及阿清都上路了到京城就不会远了,从这章开始是四千每章的三连发,熬过这几章就是糖果瀑布!江大人加油啊哈哈哈哈【以及感谢Cyclic、咸鱼啊、159****6946、按头小分队荣誉成员投喂的鱼粮~
第100章
谢珏在屋中枯坐了一宿。
他手中攥着谢永铭的私印,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从白日坐到深夜,又等到天光乍亮。他的眼睛火辣辣的疼,但是已经哭不出来了。
父兄也好,姐姐也好,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时时刻刻为他的喜怒哀乐揪心,他哪怕哭死在这里,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谢珏搓着手中的铜印,无意识地想,他还从没去过边疆呢。
世人皆说谢家军兵精粮足,军纪严明。可对谢珏来说,谢家军三个字陌生到仿佛一个久远的传说€€€€或许连街上传唱童谣的幼童都比他要了解。旁的百姓或许还会口耳相传一些谢家军的消息,可他却似乎从来没想过要了解一二。
谢永铭每年回京述职时也是匆匆来去,呆不了多久。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谢瑜也好,似乎都甚少跟他提军营中事,只是嘱咐他要好好办差,在京中保重自己。
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他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的父亲,甚至只给他留下一枚褪色的印章。
那方铜印上刻着谢永铭的大名,谢珏伸手摸过去,认出那是谢永铭自己的字迹,印刻的刀锋纹路也是谢永铭惯用的。他头些年在边疆伤了手,所以刻撇捺一类的笔画时,刻痕会略显生硬。
少年不可避免的从心底生出些怨恨来,他也不知道该恨谁,只是想起什么都觉得不尽心。
如果那匣子里没有圣旨;如果宁铮没有召谢永铭回京;甚至如果宁宗源没有将监国的重任交给宁铮。少年人一根筋,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这些事,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丢也丢不开,想也想不明白。
他恨这个世道,却归根结底更恨自己。他捏着手中的铜印想,如果现下是他大哥谢瑜在这,甚至是他的姐姐谢瑶,都不会像他这样六神无主,没出息到只会哭。
为什么偏偏是他,谢珏近乎绝望地想。老天爷似乎跟谢家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替谢家留了一线希望,却又将这希望寄托在了最无用的他身上。
天渐渐亮了个彻底,外头有仆从来往,不可避免的弄出些人言声响。谢珏坐在屋中,外头一直没人进来搭理他。想来也是,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江凌的一个随从,确实不值得旁人分出多余的心力来照应他。
他的房门忽然吱嘎地响了一声,谢珏从搅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才发现房门被人从门外推开了。
“小叔叔。”江凌从门缝里探进个小脑袋:“我可以进来吗。”
“可……咳,可以。”谢珏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嗓子像是吞了铁水一般,几乎发不出声。铁锈味儿从嗓子里漫上来,谢珏偏头一咳,咳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
下人房的门槛对江凌而言还是有些高,她手脚并用地从门外翻进来,漂亮的衣衫上蹭了长长一道灰土也浑然不觉。
江凌迈着步子跑过来,自立更生的顺着谢珏的腿试图往他怀里爬。谢珏见她辛苦,伸手将她捞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