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呼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转过身——
矮坡之上空无一人。
不远处低矮灌木丛苍翠发黑,遮天大树叶子掉了一半,稀稀拉拉的挂在枝头,深秋景色显得格外萧条。
韩将宗“…………”
昨晚该暗示的也暗示透彻了。
他刚刚也明确看到了。
可他还是走了。
难道是着急吗?
他心道。
……就算着急,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吗?
韩将宗多日接连受挫,心情荡到了最低谷,又灰心又丧气:别人都传你喜好男色,我这么好的身材摆在眼前都不看,好哪门子的男色?
韩将宗回了迎风阁,刘副将听见“哐当!”一声门响,跑出去一看竟然是他,脸色还非常难看。
他粗粗一想,紧追了过去。
“将军将军将军?”刘副将追着他进了屋,“你怎么……又一个人回来了?”
韩将宗剑眉微拧,看了一眼他。
那眼中饱含深意,气愤、失意,还有疑惑。
疑惑?
刘副将顾不得担心,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咋回事儿!谁敢惹我大哥生气!?”
韩将宗指了指他:“你再幸灾乐祸一个试试。”
“……”
“我没有,真的没有。”刘副将连摇头带摆手的解释:“就是想知道怎么回事。”
韩将宗不搭理他,自顾脱了鞋坐在了床上。
赶客不送的意思非常明确。
刘副将观察着他脸色,同他一模一样的叹了一声气:“唉,好难啊。”
这惆怅语气引发了韩将宗的共鸣,将他紧紧闭着的嘴撬开一隙:“唉。”
刘副将:“到底怎么回事啊?今天出去了一天啊?”
是啊,等了一整天。
好不容易等到了人,仍旧是跑了。
刘副将看着他脸越来越黑,立刻要打断他脑中想法:“今天江天被小孙缠着脱不开身,难道……土坑填好了?少爷没看到你吗?”
韩将宗瞪了他一眼。
刘副将一摊双手表达自己的无辜。
韩将宗盘腿坐在床上,目光盯着一处,沉声说:“……看到了,一切都是计划中的情形。”
刘副将:“???”
“这个身材摆在他面前,可他还是走了。”韩将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落寞的说:“而且昨晚我已经明说了,等他再看到我打拳的时候喊我一声,我教他。可他还是走了,我怀疑他根本就不好男色。”
话中饱含的泄气与灰心使人闻之伤心。
上司为将数十载,手中染血无数缸,肩上背着数不清的人命。战场厮杀、训练士兵,从来没有眨眼寡断的时候。
铁马铮铮一条好汉,竟然也有这种伤春悲秋的时刻。
刘副将叹为观止的摇摇头。
韩将宗伸开腿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似乎是准备睡了。
“睡得着吗?”刘副将伸手拍了拍他。
韩将宗眼也不睁:“滚蛋。”
他忠心耿直的副将没有滚蛋,还大着胆子再次拍了拍他。
韩将宗睁开一条眼缝,直直睥睨过去。
“没法滚蛋。”刘副将躲远了些,摸着下巴实话实说道:“骆家一日给不清银子,就一日滚不了。剩余那三万两现银,你不打算要啦?”
韩将宗盯着他,视线锐利的像刚刚打磨发光的剑刃。
“嗨,你别吓唬我。”刘副将怕他突然起来踹自己,又躲远了些,“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兴致起来想要跟人交朋友,谁也拦不住呀。可兴致下去了,谁也不能强按着人家以身相许不是?”
韩将宗仍旧不错眼,但是眼中波澜隐约变了。
刘副将吹了吹椅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坐上去翘着二郎腿装模作样望了望外头:“哎唷外头风好大,今夜要降温啊……”
韩将宗表情纹丝不动,余光扫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门外枯枝沉重作响,狂风呼啸着钻过每一处缝隙,发出尖锐的哀鸣。
像深夜中索命的鬼差将长长的锁链拖在青石板上,“呜呜、刺啦”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韩将宗很烦躁的指了指门外:“别给我出馊主意,信不信我抽你,赶紧滚蛋。”
他表情骇人,语气也骇人。
刘副将平日没少被抽,当然信。立刻害怕的闭上嘴,连忙跑了。
深夜已到,浓重云彩遮住月亮,仍旧不见分明。
迎风阁的灯火未歇,韩将宗仍旧睁着眼躺在床上。
隔壁两个副将说话闲聊的声音清楚的传到他耳中。
“听说骆少爷回来了,难为他了,这么远的路程,这个时辰才到家。”大刘说着叹了声气。
小孙:“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送过来啊?”
大刘:“应当会吧,之前都是会送的。不过也不好说,今天确实是晚了。”
二人声音歇了一会儿,韩将宗听见隔壁的门响了一声。
紧接着是大刘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着,少爷派人来问,还要不要把钱先送来,或是明日一并送来。”
小孙:“这么晚了,来了还要搬运登记,明日一起送来吧……”
韩将宗实在忍无可忍,骂道:“谁给你的权利决定这个,若是放在他那里被偷了盗了,你负责吗?”
隔壁顿然安静如鸡。
良久,满是薄茧的指腹再次并到了一起,韩将宗呼出来一口气。
下一刻,他眼皮朝下一压,撩开被子下了床。
厚重木门打开又合上,被风借力刮到框上,发出一声巨响。
候在门外的家仆被吓了一跳,连忙朝他行礼:“将、将军……”
韩将宗沉着脸走在前头:“人在哪里,我自己去取吧。”
家仆想了两遍才确认他问的是‘人在哪里’不是‘钱在哪里’,哆哆嗦嗦的回答:“在茶楼呢。”
第31章
亭台茶楼燃着灯发出薄弱光芒,细纱垂帘被风吹的四处摇摆, 显得吊脚楼犹如一座危楼落在半空中。
骆深靠栏坐着, 吹了一会儿风, 添了件厚重斗篷。
桌前摆着一壶酒, 已经暖过几回,现下已经又凉透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温度,最后将酒壶推到了一遍。
“佟兴, 换一壶热水来。”他吩咐道。
佟兴立刻下楼去换。
骆深坐在探出去的美人靠上, 透过飘摇浪荡的细纱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迎风阁。
迎风阁亮到现在的灯终于熄灭了。
他呼出一口气,回想起白日里在湖边看到的身影, 心中又堵又躁。
前一晚韩将宗的暗示也在脑海中不停的绕:若是看到我练拳,你喊我一声。
……我当时怎么没喊他呢?
骆深心中悔无比:骆深啊骆深,凭他什么知府大人,能比得过韩将宗重要吗?
天知道他再回来时发现湖边没了人是什么心情。
唉。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他再次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佟兴带着热水回来, 给他倒了一杯。
骆深端起来看了一眼,不爽道:“怎么没放茶叶?”
佟兴看着他脸色, 不敢多说一个字,赶紧下去沏茶。
骆深眉头微蹙,再次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迎风阁。
同时心中下定主意:等明天再见到他, 一定上前去, 哪怕说说话也好。
“骆深?”
楼梯处有人轻轻喊道。
骆深回头, 梯口扶栏处站着一个黑影,眯起眼一看,才看清楚是江家那大哥, 江潮。
不知站了多久。
“大哥?”骆深看出是他,起身朝着他低头打招呼道:“这个时间,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