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深沉默了片刻未答:“走吧。”
他率先转过身。
江天紧跟上他:“按理说不该啊……欲擒故纵这招百试不爽,韩将军怎么不来了呢?”
骆深打定主意不开口,任凭他说什么问什么。
江天:“是他变心了,还是你变心了?”
骆深走在前头,江天跟个陀螺似的绕在他身边,终于骆深忍无可忍的说:“别瞎出主意。”
“我怎么是瞎出主意,”江天不服气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招女人喜欢吗?”
骆深:“不知道,不想知道。”
“诶?”江天伸手一指他:“过河拆桥是吧?”
骆深无奈的说:“我跟你一样吗?你那些粉头都是花钱买来的。”
“难道韩将军不是吗?”江天反问,又说:“无非就是他更贵一些,这样看来你比我花的还多呢。”
“……”骆深想了想,确实也是。
第34章
从钱庄取钱回来,加上昨日的共是三万两现银。
骆深带着人抬着几口厚重大箱往迎风阁去。
经过一夜寒风, 今早仆人将残枝落叶打扫干净, 月亮门处的树枝花丛光秃秃的, 看起来有些荒凉。
骆深的心比这还要凉。
不仅凉, 而且还忐忑。
若是放在平时,他就着暧昧不清进也就进了。
但是昨夜两人才吵了架,此刻站在他门前, 不可自抑生出来一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站在门口处想了一会儿措辞, 两列家仆跟在身后,二人一伍咬牙提着沉重的木箱。
话在舌尖翻来覆去过了几趟, 再无差错骆深终于抬脚走进小院。
韩将宗不在。
刘副将也不在,只留了一个孙副将正在写奏表。
孙副将不同与那两位的高大强壮,看上去像个书生。
“大人,将军呢?”骆深朝他行了一礼, 问道。
“少爷怎么亲自来啦?”孙家成见到骆深前来,心底叫了一声嫂子, 面上春风和煦的迎上前:“将军说要去处理军务,晚上才回来。”
他偏头一望跟在身后的长龙,态度更加拘谨了:“快快请进。”
韩将宗不在, 骆深心中怅然若失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多打扰了。”他恭敬道。
孙家成看他刚来便走, 显然是为了将军来, 便提醒道:“多谢贵府的招待,我们后日就启程去山西了。往后天高地阔,希望能有机会再次见面。”
骆深脚下一停, 猛地转过身:“这样快?”
他意识到自己情绪波动过于厉害,沉默数息缓了缓,佯装镇定的问:“是要打仗了吗?”
“不是不是,”孙家成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解释说:“朝中军饷久不到位,老将军传来书信,叫我们去山西一趟,看能不能再筹备一些银钱出来。”
“还差多少?”
孙家成犹豫了一下,只是憨笑。
骆深:“大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商户全靠军中打通商道,这才有了如今盛景,我等自当尽绵薄之力。”
孙家成心中感叹了一声这嫂子观点好正、觉悟好高啊!
面色不动声色指了指往堂内一个接一个抬进去的木箱,“各家个户出多少,将军心中都有数。他既然没有再同骆家开口,那就是已然够了。江西今年来发展的不错,商户个个富得流油,也该他们出出力气。”
骆深视线一垂,敛去眼中数种神情。
短暂的沉默后,他强自笑了笑,“等将军回来烦请说一声,我有些事情要同他说明。”
孙家成看着他神色,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事不简单。
这事果然不简单。
韩将宗回来后不足一刻钟,又出去了。
前去禀告骆深的家仆还没有跑到,迎风阁中已经再次空了。
骆深一面不得见,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他思来想去,往江家跑了一趟。
韩将宗不在江家,却又从江天口中得到了一个新消息:韩将军不知什么发了什么善心,五万两谢礼只取走了筹集出来的八千两,其余的尽都不要了。
看这动向,是真的要离开洛阳。
骆深失魂落魄回到家里,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才听人说韩将宗终于回来了。
他立刻着佟兴去迎风阁请人来正厅一道吃饭,佟兴去了没一会儿跑回来,说没有见到韩将宗,刘副将以劳累需要休息为由,推拒了。
骆深心中越发没底。
他食不知味吃晚饭,思来想去,决定再去一趟迎风阁。
韩将宗卧室里燃着灯,孙家成守在门外,投在窗户的剪影清晰而深刻。
站在门前,朝他“嘘”了一声。
孙家庄疑惑看着他,骆深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几近无声的说:“将军睡了没有?”
“还没有,”孙家成说:“同大刘商量事情呢。”
骆深点点头,站在台阶前等。
这时节外头多风少雨,到了晚上狂风不要命的吹,横扫着院内几片落叶来来回回游荡。
他穿着挺少,站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孤零零的。
孙家成看了一会儿,升起一点怜惜之心来,轻轻扣了扣卧室的门。
里头好一会儿才传出来声音:“说。”
孙家成看了一眼骆深,冲里头说:“将军忙完了吗?少爷有事找您。”
里头沉默了。
骆深紧张听着动静,好一会儿没等到回音。
孙家成怜惜之心再起,伸出手又要敲门,投在窗纸上的身影一动,里头人在他前头说:“退下!”
两字又沉又低,重于千斤一般压在孙家庄身上。
习惯使然,他一听见这声音便浑身绷的笔直,表情也十分严肃:“是!”
骆深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走廊中幽微灯光忽明忽暗,虚弱的如同要断气的病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刘副将从里头走出来,反手拉了上门。
他惊奇看了阶下骆深一眼,似乎是难以置信他竟然还没有走。
“大人,将军忙完了吗?”骆深上前问。
刘副将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说:“今日天色太晚,将军忙碌一天已经歇下了,少爷不妨明日再来。”
随着他话音落地,里边的灯陡然暗了下去。
骆深眼中光华退去,心也跟着一掉到底。
他终于确定,韩将宗是在躲着自己。
想起昨夜他生气的态度,还有转身离去的背影,骆深心中惴惴不安的想:这回恐怕是真的恼了。
不管这是不是有意而为,不得不说,都挑起了他内心深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低声道完谢,这才慢吞吞的告退:“那我走了。”
刘副将伸手将他送出月亮门,看着高挑身影不见才转回廊下,重重叹了声气。
卧室之中,韩将宗也无声叹了口气。
他睁开眼,面前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窗帘染了些许月光,勉强可以辨识。
夜已经很深了。
外头的身影和呼吸声已然消失,韩将宗隔着门窗看了一眼外头景色,檐下提灯发光,照射出一道树枝身影,投在窗户上。
除此外,便是一片黑漆漆的。
待想起来茶楼之上江潮对他拉拉扯扯的,非要送什么谢礼。
恐怕谢礼是假,情义才是真。
韩将宗一想到之前一幕就头脑发昏、心跳加速,恨不得把江潮揪过来狠揍一顿。
他这人早已过了强取豪夺的年纪,在军中身居高位说一不二,肩上战功显赫,没人敢让他受挫。
更别提什么欲擒故纵这种把戏。
官海浮沉、军中流离,已经把他雕琢成了一个城府深密的人。想不到此番竟然能在骆深身上栽了跟头。
还接二连三的栽。
这种打击使他心灰意冷。
他心想:算了。
高岭之花不好摘,我认输了。
既然不成,不必强求。
骆深出了迎风阁,没有回卧室睡觉,而是出了骆家大门。
次日天蒙蒙亮,一夜未归的骆深终于回到家,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出发去了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