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只爱我的钱 第65章

  所有人都该起床了。

  骆深坐起身拍了拍床,心说你可真够硬的。

  他后半夜翻来覆去几乎没有阖眼,这会子浑身上下包括头在内, 都是一副浑僵酸痛模样,感觉被人闷头打断了一身骨头。

  许是士兵晨练集合,外头脚步声一茬接一茬的响。

  想到韩将宗嘱托,骆深打起精神洗漱干净,又换一身干净衣裳, 便去找姚远。

  姚远也正准备来找他,手里端着一个掉漆托盘,上头有两个装了半碗的菜、两碗饭汤, 两个双拳大小的白馒头,旁边搁着两双筷子。

  其中一双明显是新的。

  “来来来来, ”姚远见到他,肩膀一侧撑起门帘,把人让进帐篷内,“我正要去找你吃饭呢,起的挺早啊,嫂子。”

  骆深:“……”

  他叫的太自然了,反倒叫骆深不好意思说拒绝的话。

  显得太刻意。

  “坐下,坐下,”姚远示意他坐在仅有的一把椅子上,自己则跟个大狗熊一样半蹲在地上,从桌面上露出山一般的肩膀,和结实的头颅。

  骆深站起身来,姚远喊道:“不用不好意思,别客气,千万别客气,坐下,坐下。”

  他执意如此,骆深只好坐下。

  姚远把桌上饭菜一分为二,把新筷子递过去:“快点吃吧。”

  骆深接过道谢,看着那脸大的馒头稍顿了顿,然后掰了一半下来。

  姚远:“吃菜。”

  骆深看他一口喝掉半碗汤,怕他待会儿有事去忙,也跟着吃了一口菜。嚼了一口,动作就猛然停住。

  “怎么啦?”姚远问。

  骆深吃两口馒头又喝了汤,才说:“都说军中缺盐,看上去也不像缺盐的样子。”

  姚远张大嘴笑几声,心底觉得这人好有趣,怪不得韩将宗非要挑这棵树吊死。

  “力气出的出,吃的口重点。你吃不惯吧?”他解释两句,指了指骆深的汤碗,“在这里头涮涮,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劳烦了,”骆深倾身拉住他,“多吃馒头少吃菜,效果一样的。”

  他确实有趣。

  太有趣了!

  姚远呲着白牙笑了一会儿,三两口吃完了馒头,正儿八经的跟他闲聊:“对了,洛阳什么样的?”

  骆深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

  “牡丹很多,一年四季都有。”他想起在洛阳第一次见到韩将宗的情景,眼中似乎有星星在闪耀:“城中央有座牡丹楼,里头的姑娘多的数不清,各有各的特色,每晚一入夜便开始表演节目,谈筝的、唱曲儿的、跳舞的,个个身怀绝技,好看的紧。”

  姚远一脸向往的表情。

  骆深:“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玩。”

  姚远发现了,无论是他说出来的话,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感。

  像在打一场胜券在握的战役。

  听他娓娓道来,耳朵深处麻个不停。

  “挺贵的吧?”姚远问。

  “不贵。”骆深又笑了:“自家的买卖,不要钱。”

  姚远:“……”

  可以。

  果然有钱。

  骆深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馒头,把剩下的汤喝完,不等说话,姚远站起身来:“吃饱了?走,我带你走走去。”

  骆深心道,这一定是韩将宗交代的。

  看他面色,姚远认真仔细想了想,脑中光一闪:“不用担心宗哥,他能打的很,这次只要新王帅不发疯的同他硬扛,那肩上又要添战功啦。”

  骆深犹豫一下:“会受伤吗?”

  姚远根本没拿着这问题当回事:“受点伤太常见了,打起来都是混战,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破绽。”

  骆深放心些许,朝他笑了笑。

  他本就一双桃花眼,眼中黑白并不分明,如今眼下增添黛色更增这种感觉。只需看人一眼,那满眶的温柔多情都要溢出来。

  更别提添上笑意了。

  姚远这大狗熊差点晕过去。

  “快走吧,”他只觉得再跟他单独处下去要出事,自己率先走在最前出了帐:“我们去看练兵。”

  战利营旁边有一处骑射场,处在北边一片开阔场地,各类兵器齐全,专供士兵练习使用。

  姚远果真带他去看练兵,看完打拳看枪法,看完枪法看跑步,然后摔跤,近身搏击,骑马……

  看了大半日,姚远望了望天色:“快回来了。”

  骆深心跳猛然加快,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然而姚远经历过太多次战争,内心已经毫无波动。转头就去骂人:“早晨没吃饭!?刀拿不稳啊?要不要给你绑手腕子上啊!”

  骆深耳朵里听着斥责声,扬起头望着远处的天。

  边关视野开阔,可以一直望到地平线的尽头。

  那光斑混成一道,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身后远远的传来一声疾呼:“回来了!回来啦——”

  骆深猛然回头,通报士兵已经似一阵旋风卷到眼前:“姚将军!您快去前头看看吧!韩将军受了重伤,不知道成不成了……”

  “嗡——”

  后头不知是谁射出去的箭钉到了把中央,同时想起的还有一阵耳鸣声。

  一瞬间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还是那一瞬间。

  骆深回过神来,急匆匆跟在姚远后头,往主帐跑去。

  他活了二十年,从容、沉着、优雅,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

  韩将宗运气不佳,真被姚远这乌鸦嘴给说中了。

  铁勒新王帅今晨突然到了乌罗布山,正赶上韩将宗那边刚刚开打。

  王帅从天而降,给了铁勒士兵前所未有的士气。紧接着,这王帅一连三道下令喊出去:后退者杀头、妻子充奴、双亲流放参军。

  这下退无可退,只得背水一战。

  韩将宗此次硬钉子扎到硬墙上,手下折损三成,还差点把自己一条命交代出去。

  大刘守在门口狂骂:“这死王帅脑子有病,不要命只要威名,他死了不要紧,差点搭进去个要紧的!”

  骆深走到门口听到个死字,浑身都凉了:“谁、谁死了?”

  大刘被他脸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解释:“铁勒那新王帅,被将军砍死了!”

  他说完怕骆深听错,便直接说:“将军没死!”

  ……没死。

  没死。

  骆深周身血液回流,猛的出了一口气。

  韩将宗伤的确实很重。

  半张脸被血水糊住,一只眼皮正中央开裂成两半,额角、侧脸、耳朵上都是大片挫伤。

  肩膀上血肉模糊一片,腰间伤口足有一指深!还是潺潺流着鲜艳的血。

  大腿正中被削掉一块皮肉,整个膝盖肿的馒头大小,小腿乌青发黑,不见一丝血色。

  骆深一看腿就软了。

  他扑到床边去,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将军……”

  韩将宗静静躺着,手却下意识轻轻一蜷。

  骆深赶紧把他手抓紧,又喊了一声:“将军?”

  那食指又是幽微一动。

  大夫差点喜极而泣。

  “有反应!有反应就好说了!”他对着站在一旁面色沉重的沈老说:“真是上天保佑!”

  沈老面色不减,看着那发黑右腿,问道:“这腿……”

  大夫摇了摇头:“怕是不成了。膝骨错裂,小腿骨碎成了好几块。此疼痛非常人所能忍,韩将军实乃真英雄!”

  他当然是英雄。

  之前突袭铁勒,把王帅斩于刀下,昨夜大破乌罗布山又将新元帅给一刀砍死。

  只这两样,便是特等功勋。朝中要颁发铁卷、太庙立牌的。

  就是人还不知怎么样。

  毕竟赢得身后名的人很多,但是生前能享受到的,很少。

  骆深却猛然松了一口气,心想: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进进出出忙活了一通,人终于少了些。

  帐内安静下来。

  沈老看了他两眼,转身往外走,至门边,却又折返回来。

  “骆公子。”

  骆深起身,对着他恭敬行了一礼,“您客气。”

  沈老不拘小节惯了,受他这么郑重一礼,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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