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照例回他一个“你放屁”的眼神。
李宴阳讨了没趣,倒是老实了片刻,规规矩矩吃了几口菜。
“曲大夫手艺了得,不知是谁调教得这样好。”
他心上记着曲昀之前的话,说自己喜欢的娶不着。此时有意同他争个高下,便想着拿话刺他一刺。
曲昀含了口清茶,但笑不语。
林悦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假装不知,继续说:“这男人呐还是早些成家的好。这随军打仗薪俸拿的少不说,北疆这地方又危险重重的,哪天若是缺了胳膊少了腿,就得不偿失了是不是。成了家好歹有个盼头,残了有地方回,死了有人来领。”
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塞嘴里,口齿不清继续叨叨:“没成家的虽说没什么牵挂,但是牵挂这东西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就比如说咱们阿悦——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鸡腿?”
林悦腮帮快速动了几下,咽了嘴里的饭,眼神亮晶晶地,“你真这样想?”
李宴阳一头雾水,“什么?”
林悦照着他后背拍了一把,认真道:“你能这样说,想必是真想成家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大愿意成亲,我还给李伯伯写了信,让他不要过多逼迫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知道这些日子我多担心吗,我怕你委屈自己过不遂意的日子。”
“我……”李宴阳张了张嘴,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喃喃地道:“是的啊…”
林悦一扫之前愁容,大大舒了口气,“那我就没什么可忧心的了,日后你的婚宴我定送个大大的礼。”
李宴阳强撑镇定,回道:“好啊”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因着是自己砸的,还不能叫疼。
李宴阳瞥了眼一旁看戏的曲昀,心里那股压抑多时的火“轰”地一声就直冲天灵盖而去。
第75章 盟友
午膳后,曲昀和李宴阳一前一后出了帅帐。
李宴阳迈着大步追上去,风度和儒雅全然都不顾了,开门见山道:“曲大夫同阿悦萍水相逢,待他很是亲厚。阿悦脑子单纯不爱想事,谁待他好他就信谁,是人是鬼是分辨不来的。”
曲昀脚步如常,只微微侧头,含笑道:“曲某能摸着胸口说出问心无愧四字,将军您呢?”
李宴阳:“……”
“说不出吧。”曲昀继续道:“曲某脑子不单纯,是人是鬼也不好定论。但是曲某却懂得一个道理——猜疑是利器,伤人也伤己。”
“我并非无缘无故——”李宴阳说:“他是招人喜欢,可不会招你喜欢。曲大夫,你分明是个凉薄寡情的人,何必在我面前装古道热肠。这偌大的赤羽军营里,你对第二个人这样亲厚吗?”
曲昀脚步终于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继续最初的僵持。
过了半晌,曲昀叹了口气,用长辈教导小辈一般的语气说:“年轻人总是这般狂傲,从来都只觉得自己是对的。”
李宴阳被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弄得又要压不住火,正要开口,就听曲昀说:“我待林悦亲厚确非无缘无故。你要听我便说,不是为你,是为让他少担些猜疑。你二人从小的情谊,你不当回事,我却不能不替林悦珍视着。”
“林悦是我亡妻的表弟,这就是我照料他的缘由。”曲昀说,“我的身份他不知情,还请将军听完就算,不要说与旁人。”
李宴阳听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合适,心中惊异有之,愧对有之,懊恼也有之,但更多是对这个男人超强保护欲的不自在。
凭什么,他心想。
姐夫也不行。
他暗自紧了紧手里的折扇,挑刺道:“你既然光明磊落得很,为何还要对他隐瞒身份?或是分明就故意要让他对你的身份毫不知情,方便生出别的什么情谊?”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对方眼里迸出的愠怒,曲昀就这样冷冷地瞧着他,半晌从嘴角轻蔑地哼出一个音节,语带失望道:“是我高看你了。”说完转身欲走。
李宴阳闪身往前一拦,“话没说完就走,不大合适吧。”
曲昀点头,淡淡道:“你与林悦的事我只有最后一句话,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曲某往后都不会再提此事。”曲昀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有些话适合烂肚子里,有些感情适合藏起来。曲某还是那句话,你二人从小的情谊,是否要就此断送,全在将军一念之间。”
曲昀说得简单直白,容不得他再装傻。李宴阳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眼阴鸷,他恶狠狠地问:“我就这样见不得光么?”
曲昀不耐地耸了耸肩:“别误会,我对你没有偏见。如果林悦不是我小舅子我兴许还能撮合撮合。”他摊了摊手,表示“世事就是这样令人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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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宴阳心事重重地走回青州军营地,一路都在琢磨曲昀的话。
这人虽然令人讨厌,说话却总能一针见血。
他要将这些妄想藏好,一丝一毫都不能让林悦知道。
他望向戈壁的茫茫远山,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李宴阳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脖颈的沉重枷锁,连同那份生了十几年的妄念,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明日站在他面前,仍旧是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这辈子都将是。
至于别的什么,他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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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朗月高悬,清光溶溶,照得戈壁滩像是一汪静潭。
静谧的水面被几声马蹄急叩惊破,这声音像是跌入水中的石块,漾出好远。
哨楼上的士兵忙打起精神,警醒地盯着来处。
马队在警戒线外停住,只有三人,皆穿的夜行黑衣,斗大的兜帽掩面。
埋伏在暗处的赤羽军弓箭手悄然搭上弓箭,随时准备射杀敌人于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