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恢复容貌,回到九重天已经是午时了。姜初亭刚踏上木屋的阶梯,裴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他一身绯色圆领锦衣,头戴发冠,端的是贵气无边,只是此时此刻,这个贵气的少年精致的眉眼间满含煞气,师父也不喊了,怒瞪着他便直呼其名:“姜初亭!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你有个徒弟吗?!”
姜初亭回来比之前说的稍迟些,裴璟生气在意料中,但气成这样,却是没想到。姜初亭神色不变,继续上楼,问他道:“怎么了?我三师兄没过来?”
季淳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怎么没过来?你交代的事儿我能不办?”
姜初亭看向裴璟,他面色红润健康,不像是出过状况。
裴璟见姜初亭的态度似乎根本不以为意,气得恨不得咬他,拦住他的去路,愤然道:“你是我师父还是他是我师父?就这样把我交给别人然后不管不顾??不是说两天内会回来?”
姜初亭心平气和地说:“有事耽搁了。”
裴璟用力盯着他被面具遮住的脸,还是不服气:“不管是什么事耽搁,明知道我在等你,你还不紧不慢,你就是对我不上心!”
姜初亭不欲与他起口舌之争,温言道:“是师父错了。”
裴璟眼睛一下睁大了些,他居然就这样道歉?积攒了一肚子的火,突然就感到无处发/泄了。
姜初亭道:“先进去吧。”裴璟沉下脸,冷哼一声,率先进屋,直接回房间了。
季淳在屋内悠哉悠哉的喝茶,姜初亭取下面具,于他对面跽坐下来,微笑道:“师兄,这两日辛苦你了。”
季淳目光打量他一眼,语重深长道:“初亭啊,你这收的几个都不是徒弟,是祖宗吧?”
姜初亭回以无奈一笑。他在收徒一事上,确实没什么好缘分。
“让师兄受累了。”
季淳本意也不是想跟他说什么徒弟的事,放下茶杯,搓了搓手,才好整以暇对他道:“对了,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姜初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件事,是指什么事,心头一下紧绷起来,道:“我……我最近……”
季淳目光炯炯,道:“最近怎么,怎么有空去见一面吗?”
姜初亭把在山下遇到的事情告诉他了,“我这段时间都要追查此事,恐怕没时间考虑这些。”
季淳哪里听不出这是借口,直皱眉,看他的眼神完全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省心的孩子:“你查是可以,但是能不能多关心关心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徒弟也没一个靠谱的,你是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
姜初亭顶着他逼视的目光,实话实说:“一个人,也不无不可。”
季淳一拍桌案,横眉竖眼:“那你之前答应考虑,是考虑什么?考虑怎么糊弄我??!”
他发怒了,姜初亭顿时语塞,默默垂下眼睫。这确实是他考虑后的结果,不过,此时不说话才是明智的选择。
季淳见他这幅模样,又是心软又是懊恼,最后语气虽缓和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再质疑:“两日后,山下景风茶楼,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合不合适,喜不喜欢,总得见了才知道。”
说罢便起身,姜初亭扬起脸忙唤他:“师兄留步。”
季淳拂袖大步流星的走了。
因为这事儿,重华又来后山找姜初亭谈话了小半天,长兄如父,力压一头,再也推脱不掉,只能应了。
姜初亭晚饭也没吃,躺在榻上,只觉头疼。
正伤神闭眼,用手指轻轻按压着跳痛的额角,有人靠近他,姜初亭睁眼,裴璟走到榻边坐下,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乖徒弟的模样,关心道:“师父,你头疼吗?我来给你按按。”
姜初亭已经习惯了他这种阴晴不定的性子,倒也不觉得稀奇,但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你去歇息吧。”
裴璟却俯低了身子,眸子直直盯着他,似笑非笑道:“我是你徒弟,孝敬你是应该的,我来给你按。”
说罢真的伸出双手,中指与食指并着,给他揉按起来。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的不用。”姜初亭觉得自己无福消受,想歪头避开,却被裴璟给强行掰正,“为什么不用!?”
他力道有些大,姜初亭被他捧脸挤压得嘴唇都微微噘起,眼睛睁圆了些,一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璟其实一直挺怀疑姜初亭的年龄,觉得他的长相状态根本不像是三十几岁的人。他还特地观察过,觉得一个原因就是他骨相生的极佳,估计再过几年,他的模样都不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眼睛。他黑色的眼瞳圆而大,就如同不染尘世小孩子的眼睛那般清澈,却又没有孩童的懵懂无知,漂亮有神中透出一股平和温柔的力量,平白就显得很年轻。
加上他无论行走坐卧都是挺拔端正之姿,精神气足,见了他,会直接忽略他的年岁。
此时,被姜初亭睁圆了眼睛静静望着,裴璟也是愣了愣,手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立马松开,抿了抿唇,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师父,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错了嘛,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也只是,只是太想你了,你一直不回来,我心里很低落。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他满眼情真意切,不由让姜初亭都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拂了他的心意。
姜初亭道:“我……”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再次按上来,姜初亭想了想,没再避开。而且他力道适中,按得十分舒服,头疼立马缓解不少,垂下眼帘,眼睛半睁半闭。
裴璟的目光放肆地描绘着他的眉眼轮廓,低声问道:“师父,重华掌门找你都说了什么?你看起来有些心烦。”
重华来找姜初亭是出去外面谈的话,裴璟并没听到他们说什么,更不知道姜初亭这是在烦恼什么。
姜初亭闻言睁开了眼睛,这种事当不好怎么跟他讲,只低缓道:“没什么。”想了想这孩子对他出门总是耿耿于怀,正好借此机会提前告诉他,以免说迟了他又生气,于是道:“对了,小九。”
裴璟手上动作没停,扑闪扑闪眼睛一脸乖巧状,“师父,你说。”
姜初亭对上他清甜无比的眼神,默然片刻,才道:“我要追查一件事,近来会时不时下山去,你……”
裴璟脸色陡变,松了手,不敢置信瞪着他:“什么?!才回来不到一天,你又想着要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啊??”裴璟突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好似那深宫怨妇,怒火燃烧更甚,但迅速克制住,红通了一双眼睛,难过地对他道:“虽然我一开始拜你为师,确实有一时的意气原因,但从喊你师父开始,我就是真心对你了。你虽然也对我好,可我总觉得你不诚心,师父,你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不想看到我,但也又碍于我的身份,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借口离开?”
姜初亭倒没想到引来他这番直言刨白,颇感讶然,缓缓坐起身来。以前墨林还在的时候,他也会下山四处转转,透透气。墨林就按照他的吩咐修习剑术,从不问归期,都是他什么时候回来便回来。魏加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有吃的有喝的,可以睡懒觉,他这个师父在家高兴,不在家也高兴。也只有这孩子再三心心念念的表示希望他呆在家里。
姜初亭向他解释道:“我不是讨厌你,以前我也是常常这样下山的,而且我确实有事要办。”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张一合,裴璟极其安静地盯住他。他穿着浅青色单衣,修长白皙的脖颈从衣襟探出,一缕头发从肩头滑落,恰好搭在了明晰漂亮锁骨上。青衣黑发,红唇皓齿,烛灯摇曳,此情此景,有种莫名强劲的冲击力,让人脑子都轰然热起来。裴璟喉头发紧,心头发烫,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倏地就一头扎进他怀里,抱住他,呼吸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