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 第3章

再说内忧,人尽皆知:李、韩、宇文、慕容四族,乃当初蜀王定蜀之功臣,可谓朝之肱骨!几十年来,这四族鼎立朝中,气候已成,权势滔天!

所谓功高盖主,四族中,尤其宇文、慕容二氏不臣日久,且也知主上存忌惮,思来与其仰人鼻息,坐看天意,任凭他人生杀予夺,不如乘大权在握,拉主下位,重分天下!只是南宫氏立足蜀中数十载,又岂是轻易可撼动?遂长久以来君臣间明争暗斗不止。

历来交锋,蜀王虽占上风,却胜出勉强,时还自伤元气,因而无力斩草除根,只能任尔等蛰伏修养,伺机再动。

实则与以索财为目的的外患相较,这番几十年如一日的内斗才更是令人伤神!

二十载受困于此起彼伏的外忧内患,南宫德崇可谓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今日看到原最令自己得意的嫡长子却还如一懵懂少年,一心沉溺玩乐不思进取,怎不令人心生喟叹?!思彼及己,倏忽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彼时以为治国**就如读一卷新书、作一篇新文那般轻易!着实轻妄!

再说南宫霁,当下回房歇息,半日无话。及至晚间,父亲派人传来口谕:即日起世子须上朝预政,且朝后须留在省思殿听臣下讲政至午时,午后则照常上文渊阁听书!

南宫霁闻下心中自然暗叫苦,如此一来,他便成日要被关于宫中,与一干老朽酸腐的文臣夫子为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修再修,我真的好纠结好纠结。。。

第5章 表兄

春去夏来,又到酷暑时节。

透过窗户望着天上堆叠的乌云,耳边闷雷声不断滚来,南宫霁心中不免又升烦躁。自上回犯过以来,除了上月舅舅寿辰出宫拜望过一回,便再没跨出过宫门一步!虽说朝会是两日一回,但“讲政”和“听书”却是每日必行,于是从日出到日落,光阴尽在书卷中流逝,怎不教人厌烦?

当下那两鬓染霜的政事院院值还在喋喋不休,由梁朝到吐蕃,详述外患之甚。

南宫霁以往虽读惯圣贤书,少涉国政,但于外夷侵扰之事,还是有所耳闻,只是从未上心过,一来因他年岁尚小,不经事,一向也无人与他细说此些;二来,他自小所见,皆是歌舞升平、居生处乐之景,入耳的又多是歌功颂德之声,如此,怎能凭空生出忧患之想?因是今日之所闻,着实令他一惊:蜀对大梁称臣纳贡,乃是不得已,且不提,如今却连那名不见经传的吐蕃,每年也要以各种名头索蜀十万贯!思来教人怎能忍?一时禁不住拍案而起,恨不得灭之而后快!

此举倒惊了那正一门心思讲政的老院值一跳,正愕然,却闻是此缘故,不禁失笑,道:“边境之患,历来有之,我主不愿百姓再历战乱,所以施恩于外,以求边陲安宁,百姓乐业,乃仁德之举!”

南宫霁不屑:“若是要费钱财钱买安宁,却又养兵何用?”

老臣摇头暗叹“果是少年意气,却全不知世情!”,却还不能点破,只得捋了捋须,拱手道:“若依殿下,则该何如?”

南宫霁拂袖起身:“我闻吐蕃诸部分散,人心不齐,且不施教化,乃是凶悍有余、智慧不足,而我蜀中养精兵强将数十万,踏平吐蕃应不在话下!”

一番话,竟叫那为政半生的老臣不能答对。只得躬身拜道:“殿下少年英豪,老臣拜服!”

这一日漫长依旧,听政至晌午,才得小歇片刻,便由近侍催往文渊堂听书。

说来气人,堂堂世子,此时却也须受宫奴管制,忍气吞声!然而到底,这都还是父亲的授意。

南宫霁身边原先那些黄门近侍,自那回后,多教置换。父亲派来周淮安为他嵩明轩提举,此人原是省思殿押班,因行事谨慎,一丝不苟,为父亲看重,派至南宫霁身边打理常务,实为监管。

周淮安才来嵩明轩几日,南宫霁便见识了此人厉害:每日起身、用膳、听政、上学的时辰都算得及准,一刻不许拖延,倒将个世子看管得如犯人般!月余过去,南宫霁一身懒散拖沓的毛病,便好了七八成。

文渊堂听书,以往是在清晨便开始的,未正时分便可下学,而如今因挪了半日于他事之上,晌午后方入堂听书,则放课的时辰自也要后延,需至酉时。晚间还须在一干人的“陪侍”下温习,于是整整一日,便尽流逝于殿堂书院间了。

只今日有所不同,南宫霁才下学回到嵩明轩,母亲李夫人便随即而至,身后跟着一眉目清朗的青年,一袭青衣罩着颀长的身材,儒雅中却透几分凌厉与世故,原是南宫霁的表兄李琦。

李氏对儿子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便道:“既是琦儿来了,汝便莫伏案辛苦了,明日旬休(1),与他戏耍轻松一日罢!”

南宫霁心中自是求之不得,却又生怕父亲知晓责难。

好在母亲已知他心意,道:“此事是大王亲许的,且放心去吧!”

南宫霁这才释然。

蜀王夫人李氏出身名门,其族李氏与韩、宇文、慕容四族共立,兄李沂掌政事院,位同宰相,李氏一族可谓门庭显赫!

位高权重,李氏一族好在知收敛,在朝中辅主尽心,鞠躬尽瘁;在外则治家严谨,处世平和,尽藏锋芒。

李氏夫人亦是随了这温良家风,性情温婉,贤淑蕙质,入王府二十载,不骄不妒,宽怀体下,为众所称道,蜀王对她亦是敬爱。只可惜她命中子嗣缘薄,早年所生两子,皆不及周岁便夭折。李氏心痛疾首,以为前世孽重,祸及子嗣,心灰意冷下一病不起!幸在此时得一高僧相助,行了场法事后,不出数月,李夫人果然病愈,且再度有孕,十月怀胎产下一子,便是南宫霁!宫中皆信此是蜀王仁德感动上天,遂派大罗金仙下凡送子!

且不论此事真假,但说世子南宫霁的降生,着实教德崇夫妇大喜了一番,因有过前两次的殇痛,对这个嫡长子实不知如何疼爱才好!即便后来德崇又添二子一女,然对长子之厚爱却从未克扣过一分一毫。

李夫人这日便是为了一解儿子读书习政的厌气,让自家侄儿入宫与他嬉戏两日,也好解闷。

这李小郎君乃李夫人兄长、政事院执事李沂次子,长世子四五岁,性情颇有些古怪,虽也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却不愿入仕,与身居高位的父亲也不甚亲近,倒是对经商颇有兴趣,几年来跟随母家做药材生意的舅父四处奔波,增长不少见识!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因如此,姑母才愿叫他多入宫中走动,传达些民情世理与世子知晓。幸而南宫霁也喜听表哥讲述游历见闻,两人相处甚洽,也算不枉母亲一番苦心。

晚膳后,李夫人用了盏茶,闲谈片刻,便回去了,留下许久未见的表兄弟二人,南宫霁便唤宫人取酒来,但言要通宵痛饮,不醉不归!只是豪言如此,心里却多少存胆怯,自不敢大张旗鼓的唤人来弹唱劝酒,不过行酒划拳,投壶耍戏而已。耍至三更,终是乏了,南宫霁却依旧不肯去歇,两人便倒在榻上闲谈。

南宫霁借着酒意,絮叨抱怨这些时日所受之禁锢,言中尽显不甘。又听李琦说起近时方游历江南,彼处风光旖旎,心下甚羡慕,不禁叹道:“若有一日,能出得这牢笼,如表哥般尽情畅游江湖便好了。”

不过是随意一句感慨,孰料却令李琦蹙眉:“殿下未曾涉世,怎就断言江湖好呢?”

南宫霁恍惚间闻此,倒是意外,不知如何答他。诚是,他自小长于深宫,见识仅止于蜀都繁华处,至于江湖,全不过存于想象而已。

半晌沉寂。

李琦又道:“殿下或想着身在民间,便可无拘无束,自在享乐,却不知江湖多有潦倒者,民间遍地苦楚,身不由己者亦众啊!殿下当下觉读书习政辛苦无趣,却怎知市井百姓为谋生所付的辛劳实则更甚!殿下可想过,你在宫中因无趣而惦念江湖,外间却又有多少为生计奔波劳苦者渴望如你这般高床软枕、锦衣玉食?”

一番话听得南宫霁那本就昏沉的头更为胀痛,心道表哥如今怎也这般爱说教了,自觉无趣,遂置气般道了句“倦了”!于是各自歇息,一宿无话。

第二日是旬末,南宫霁自是晚起了。

李琦进来时,正见他瞌睡连连,一脸困顿。便问何故。

南宫霁故作忿忿道:“还不是你那番道理惹的,害我苦思一夜,未尝歇好!”

李琦苦笑:“你昨晚乘着酒兴好一番闹腾,又拉我说了半宿胡话不肯歇,末了落个宿醉还怨我!”

言语间,早膳已传来。

宿醉之后食欲往往是不佳,南宫霁只草草用了半碗牛乳莲子粥,又取用了两片薄薄的荔枝糕便没了胃口。

李琦见状道:“宿醉总是最伤人,这也算作小惩大诫,教汝今后还能存些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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