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传信
汴梁城中。
杨稹北去将有大半月,终于回朝复命,可惜传回的并非佳音。
赫留宗旻对南朝给予之回复,当殿未置可否,杨稹欲再请入内陈情,却屡遭敷衍回绝,之后得知靳主已出宫狩猎,短时内恐不会归!因怕此行耽搁日久,引朝中不安,只得先行回朝复旨,再商后计。
好在此行尚不算一无所获!当日在上京,靳国接伴使萧铎与杨稹甚相投,因而私下相告,此回北朝乘人之危,实乃北相述律碁之意,其力主即刻举兵南下,能取中原自好,若不得,但有地掠地,有財取财,总之,是欲乘此时机谋利!而此议也得北院一干掌兵军将附和!只是南相萧达舆极力反对,言此为败盟,且南朝疆土辽阔,实非好取,而兵事一旦兴起,无论胜败,必劳民伤国!
靳主且也踌躇了些时日,但见二相依旧各执己见、寸步不让,甚是烦恼。后由庆王出面,提了一折中之法,便是索地!而靳主毕竟受过南朝大恩,想此举如何也难脱负义之名,因而于心难安,当下避南使而不见,便是怕受诘问。
看来,赫留宗旻确实未曾全忘当初情谊,只是要如何,才能教他更多些思旧呢?越凌着实苦恼。
阖目倚在榻上略一养神,即刻身上便多了层薄衾,以为是哪个黄门,睁眼才知是元适,诧异道:“汝怎还在?”
元适以为惊了驾,忙退后请罪,禀道:“天色这般晚了,臣听闻陛下尚未用膳,因而不敢离去!”
越凌起身:“甚么时辰了?”
答曰:“将戌正了。”
越凌笑了笑:“尚早!”
元适蹙眉低头:“此刻外事多扰,然愈是如此,陛下便更应保重圣躬才好!”
越凌自不欲听他絮叨,便命传膳,面上却愁云未去。
元适道:“昨日臣听闻,我朝大军已攻克盐州,想来不出时日,便可克兴庆,实是好事!”
越凌闻之面上稍一轻,然只片刻便又黯淡下:“你只道有好事,却未尝闻听坏讯么?北朝大军已将兵临幽燕城下,你道朕要如何开怀?”
元适一怔,迟疑道:“听闻杨学士一再自请再往北游说靳主,以教他放弃索地!若成,则陛下之后虑消也!”
越凌嗤道:“谅他杨稹是舌灿莲花,然去了不得入见,又有何用?”
元适此下是无言以对了,只得叹道:“靳主当初是得陛下襄助,方能回朝登位,事到如今,怎能不念旧情。。。”稍一沉吟,又小心道:“所谓旧情难却,想来若是遣个与之有些薄交的故人前去,靳主碍于情面,乃许一见,也不定。。。”
越凌乍一听来,倒觉有理,只是再一忖,又复蹙眉:满朝上下,能教赫留宗旻施予这份薄面的,并无一人!回想其当年南来时,陪宴游猎的,皆是宗室,当下孰可为此用?难道要遣南宫霁前往?!然莫说他此刻不在身侧,便在,他事且不提,一介外臣,以何身份北去?那便惟有。。。
此刻那人之言又跃起回响于耳侧:“但你亲自开口,他并无不细酌之理!”也是,惟有自己了!
笑了笑,谓元适道:“晚膳,且暂缓传罢!此刻,先召杨稹入内,朕有要事与之言!”
元适一愣:“然而。。。宫门已闭,且这时辰了,晚膳。。。”
越凌挥了挥手:“朕意已决,宫门已闭,便传旨开启,朕今夜,定要见到杨稹!”
前番杨稹北去不得召见,乃是因其为大梁使臣,既如此,下回便教他换个身份去,但他赫留宗旻还有丝毫念旧,便如何也不能再一避了之!
已是二更,福宁殿灯火通明。
杨稹又一拜:“臣此去,定不负圣望,不见到靳主,誓不南归!”
越凌颔了颔首:“卿有此志,自好,然此事实不由你,见不见,倒也无须强求,但只切记,无论用何法,定要将朕的亲笔信交到靳主手中,且得了回复方可归!”
杨稹领旨。
越凌又道:“以及,卿此去,求见时须传语靳主,汝之身份,乃是朕的信使,而非梁谈和之使臣!”
杨稹虽疑惑,然君命既出,也只得领受,道:“臣皆记下了!”
事既言罢,越凌起身道:“如此,卿明日一早便启程,莫要耽延!朕望你此去安顺,早日传回佳音!”
晚膳毕,已是夜半三更,跨入内殿,一眼便见案上的信札,方想起,今夜当与他回复!
提笔好一阵,才写下两句,却又摇头,团起弃于手边,思忖片刻,重新提笔写下几字:此刻无事,可缓缓归!写罢兀自盯着看了半晌,还是团起扔到一边。扶额沉吟许久,终是展开他早前原信,于末尾处缓缓落笔。。。
一清早收到汴梁回信,南宫霁着实有几分欣喜,然展开却又一怔,这。。。不正是自己的去信?他却原样退回,是弄错了?还是,不许?!满腹狐疑时,目光下移,却见信尾处多出一大字:可!正是那人笔迹!其下,尚有一行:甚念,母疾若愈,早归!这才释然!又将此句来回默念数遍,喜形于色,小心将信收起。
日初起,起身往福渊殿问安,想来若母亲得知自己又能多留两日,必也欣忭。
由远便见福渊殿大门虚掩,门外一干洒扫的宫人也皆是小心翼翼、轻洒慢扫,似怕弄出甚声响,便知母亲尚未起身!
庭前此刻已立着一纤巧身影,听闻动静,回眸一顾,正是柔素!原本每日一早,柔素皆陪同璧月前来问安,只是今日,璧月随母杜氏出宫去往宝善寺为李夫人祈福,柔素身上不爽,未尝随同,只一早代璧月前来问安。今日见她换了一身青罗裙,淡施脂粉,娇俏中便又添几分灵秀。见殿下轻福了福身,并未言语。
南宫霁回以一笑,但想起母亲前时言起之事,想恰她今日独在,或也当试一试其之意,便轻道:“娘娘起身尚有一阵,且随我去外间一走罢!”
柔素虽有些诧异,却不敢违命,点了点头,随他去了。
想来对着个未谙世情的深闺女子,自不能开门见山,因而先以他事问之,如在宫中可还惯云云,以旁敲侧击。其答来自无个不好!问起璧月,也言视她为姊,素来亲密。
南宫霁但听着,实则是东耳进西耳出,于此些并不上心,只凑机将话带到二弟身上。柔素到底心性纯良,并未觉出此间蹊跷,乃是应答如常,但言二殿下虽平日寡言,然素来和善,倒是好相处。
南宫霁闻此心下略喜,又作无意道:“吾看二弟虽寡言,然与你等一道时,口舌却似伶俐许多。”
柔素侧首似一回想,笑道:“殿下不说奴家倒也未尝想起,确是如此呢!二殿下每回到郡主处,言语确较平常显多,可见兄妹情甚好,到底不同于旁人!”
看着那不藏不掩的的目光,南宫霁也只得一笑,心叹她到底闺中少女,心性纯正,实无旁骛!因此也断了追问下去的念头,转口道:“吾与你兄长已许久未曾谋面,他近来如何?”
柔素答道:“兄长这多年来宦游各处,已许久未尝拢家,不过现下好了,迁做了监铁判官,前两日方回到京中,近时或来拜望殿下。”
柔素之言果然不虚,宇文士杰既迁回京中,未出两日,便入宫拜见。
南宫霁犹记得当初拿他那奉直郎取笑,他尚还有言要凭军功以自显,当时付诸一笑,不想他却当真,数度自求以武职外放,不得许,终由他老父宇文元膺出面,求了个推官以出利州,位虽微却是个实差,之后多历辗转调迁,仕途也还算顺畅。如今虽说不上如何显贵,然大志也算有所达成,光阴未尝虚度!
当下促膝长谈,但说这些年所历,二人皆存感慨。
士杰道:“殿下既在汴梁不得意,依我之见,大可不必再回去!此刻梁正征伐西北,靳国又欲起衅,但不说殿下此刻不回他也无法,便是我起兵反之,梁帝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