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 第94章

消息传至成都,德崇十足懊恼,臣下请降罪司马璠以平圣怒,然此已非紧要,当下之急,乃是派人入京,以道明原委,化解危难!

世子南宫霁自请担此任,入朝陈情救弟!只是德崇怕他再遇不测,未尝允许。孰料他翌日竟违命私自入京!德崇闻之,也只得仰天兴叹,但愿上苍垂怜,长子此去陈情顺利,凡事可化险为夷。

第89章 凶兆

北国深冬,朔风凛冽、滴水成冰,却丝毫无碍他靳国君臣狩猎的兴致。

方至辰时,北城门外,一众臣将已聚齐。辰时一刻,御驾至,狩猎队伍浩浩荡荡往北山猎场行去。

今日随驾的,但只南北二相及其下南北两院军将、以及两府大臣,而越凌当下的身份则是南朝宗亲,知晓实情的惟有靳帝与南北二相。

北相述律綦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然常年征战之故,看去矫健不输后生。位高权重,本应养尊处优,然他偏是习惯了马背颠簸,便是四境安宁时,但闻何处有匪患贼祸,也须亲请命出征!实是个三日不闻战鼓声便坐卧不宁、食难下咽之人。

与之相较,南相萧达舆则更似个文士:年逾六旬,体胖之故行止迟缓,好在尚不至臃肿,但着戎装跨上马背,倒也瞧不出是个垂垂老者。

二人身后,所随便是两府大臣;再后,乃是禁军护卫与两院军将;最后是执弓拿箭的杂役:此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北相那张震天王弓,竟由两人抬着!倒不是果真有多重,而是此物随他征战多年,素来视为爱物,惟怕受损丝毫!

只是按理这王宫并不应用作狩猎。古礼有云:夹弓、瘦弓,以授射豻侯鸟兽者!且说天子所使尚是夹弓,此为逾礼!而今日欲使王弓的,竟尚不仅述律綦一人!他麾下爱将、有北朝第一勇将之称的迭力乞谅亦是如此。想来或是他北人粗放,不屑循礼,亦或今日,乃有心在他南朝君臣跟前一展威风罢。

冬日的山中,多处积雪,结了冰冻则更难行,一不留神,便有那脚下不稳的或趔趄、或扑倒,看去倒也险象环生。

一番跋涉后,终是到达猎场。

山头上,旌旗猎猎,战马嘶鸣,众军将已然摆好阵势,便待一声令下,策马入场。

回首人群,越凌不甚费力便找到了李沆,他正于随从手中接过弓箭,而那马旁侍立的,竟是一白发老翁!此刻目光相遇,老者躬身朝此作了一揖,李沆随即也在马上一拱手,又点了点头。越凌见此心中不禁一喜:看来,事已成。

靳人狩猎,须先行祭礼,礼毕,方可入围。

此刻那主持祭礼的萨满巫师鬼脸罩面持着木剑在阵前舞跳祝祷。越凌首回见此,实觉新奇,然心中有他事牵挂,总不免三心二意,不时以余光睥睨四周,似正候着甚么。

那鬼面后的深喉中忽而发出一声怒吼,将心神不定之人惊了一跳,抬眼见那巫师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只活兔!便是不曾历过,越凌也已猜到接下之事,虽说今日本就为杀/戮而来,然眼见这活蹦乱跳又丝毫无反抗之力的活物即将惨死刀下,竟不知为何心起不忍,黯然一垂眸。。。

便是这一瞬,忽闻人群爆出一阵骚动,觉来,不似是对那只兔子的怜惜所致!倏然抬头,但见众人纷纷仰面望天,鬼面巫师的手也悬在了半空,只可怜那兔子依旧在屠/刀下挣扎。。。

远处的树林中,不知何时飞出两只乌雀,通体黑色,惟在尾上留了一簇白,模样及怪,倒是越凌从未见过的,而鸣声碎长,听去似泣似诉!难怪北人以之为不祥!

二鸟绕着棵朽树盘旋了一阵,又朝此处飞来!

众人见之皆失色:可笑这些常年驰骋沙场、尸骨磊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英豪勇将,一时竟被这小小飞鸟斗败了!

那萨满巫师即刻丢下木剑,匍匐行至靳主马前叩头进言,可惜是萨丹语,南朝君臣并不曾听懂。

靳主尚在犹豫,却闻南相出列禀道:“乌雀徘徊,确是不祥之兆,萨满既也有言,陛下还是下令回銮罢!”

话音方落,便闻另一人不屑道:“不过巧合耳,也令尔等这般大惊小怪?当初臣北去平乱,数遇此鸟凌空盘旋,吾却不依旧是凯旋了么?若说此物果真有灵,便当不死!今日,臣便要看一看,它是否果真受天意而来!”是北相!且当下不容分说取过王弓,搭箭便欲射。

随在身后的迭力乞谅见状,已然振臂,看去但待那乌雀一落地,便带起众兵将为北相一呼!然而片刻过去了,又一小阵过去了,依旧未见羽箭出弦。迭力乞谅满腹狐疑望向北相,但见其一张白面已然涨红,拉弓的手竟在颤抖!心中顿一惊---难道勇武盖世、身怀神力的北相,此刻竟拉不开弓了?!!

见此,不仅诸将,便是靳主与南相,也皆怔住了。

靳主一沉吟,道:“看来今日是天意不容杀生,那便。。。”

但说他述律綦纵横半生,何时遇过这等难堪?更莫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对二君、下临群臣!因是一咬牙,气沉丹田,臂上再一加力,竟是“嘣”一声清晰可闻---弓弦应声而断!

四野皆寂,惟那受了惊的鸟儿发出两声低鸣,转头飞离而去。

巫师扑到北相座驾前拉住马鞍,乃有死谏之意。

述律綦自觉颜面尽失,所谓恼羞成怒,怒不可遏!便是此刻靳主出言也未必能劝动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萨满巫师?乃大喝道:“迭力乞谅何在?”

乞谅忙上前:“在此!”

北相道:“汝去将那鸟射下!”

乞谅诺了声,策马便走!巫师上前阻拦,却教他一弓挥开。

当下那惊弓之鸟已将入林,乞谅紧拍马跟上,一面挽弓搭箭,正是箭在弦上时,偏又出了件怪事----胯下坐骑忽而收住脚步,继而惊措般仰头长嘶,又上蹿下跳。乞谅好容易将之安抚住,却又见其失了心智般在原地打起了转。而这疯病似尚会传染,当下阵中十数骑也始现不安,或跳或窜,或嘶或转,乱作一团。。。

未及晌午,好好一场狩猎,便因一场莫名大乱而草草收场。过后,北相命人查验了王弓与一干人的坐骑,皆无异常!而马匹回到圈中,小半日后纷纷不药而愈,连兽医也未尝能说出个长短。

朝中一时流言肆起,以为天降凶兆,乃是不许用兵!南相遂再度进言,请拒羌桀之求,罢南讨之议。北相虽不甘,却天意难违,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靳主因而决意纳南相之谏,由其出面与南使商谈增岁币一事,一旦妥当便撤兵幽云。

黄昏,驿馆门前又来了两个小厮,自称是遇喜楼送酒菜的,守门的与他等几也熟稔了,只问两句便放了入内。

馆中,杨稹与李沆正对饮,一见便笑道:“来得正好!”

杯盘上桌,乍看去皆是些寻常肴果,只中间瓦罐中尚冒着腾腾热气的一汤,不知是何物。

小厮道:“前两日与您寻到的那宝贝,今日已在此了!”言间,指了指那汤罐,又道了句“慢用”,便告退去了。

李沆伸筷往汤中一探,便搛起块似禽鸟肉之物,笑道:“它本是你我的功臣,按理应放其一条生路,只可惜这上京城中容不下它,且说放了还恐多招是非,不如置于此处安心。”言间指了指自己肚腹。

杨稹捋须笑道:“然若要论功,还不全在它,李教练使身手敏捷不在话下,且连时机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李沆自道谬赞。

杨稹又笑道:“自然,还须记上褚翁一功!”

李沆点头:“说来,今日这庆功宴,唯缺了褚翁,好似不太尽情理,吾看不如也将他请来一道饮两杯如何?”

杨稹自无不可,便教人去请褚老汉。

原来当日猎场之事,乃是杨稹与李沆一手策划。

且说乌雀此鸟栖于深山,本非常见,又因其不祥,偶有现身也教捕杀殆尽,因而极为难寻!李沆只得尽力一试。因还须提防周遭靳人的耳目,又不得大张旗鼓,只得私下托友人相助。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费了好大功夫,终在几百里外的深山中寻得了这乌雀,又快马加鞭送达上京,却已是第五日傍晚!当日李沆吩咐将鸟养在城外,第二日一早送至北山,又命训鸟人藏身暗处以鸟哨指引,以免其误入歧途,空费一番苦心。

二则,弓不开弦,便倚仗了些天意!此计要成,必须在途中拿下震天王弓一阵。李沆教人混在杂役中,见机行事。当日山路冻滑,稍加推搡搅乱,那抬弓的自难免磕绊。只在那弓脱手瞬间,便有两三人围上搀扶嘘问,扮作杂役的褚老汉便趁机施展,悄然在弓上做下手脚!说来须臾之间,要一蹴而成,非身怀绝技者绝不敢托付!好在张放所言不虚,这老汉临阵不乱,确是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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