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群马疯乱,实则是最易行一事!只乘着那乌雀飞出树林,众人望天无措之时,轻扬一扬衣袖,任那无色无味的粉末随风散开,吸入马鼻,片刻功夫,马便会似得失心疯般嘶鸣蹿跳,却唯独不肯前行!
且说当下杨稹派人去请褚老汉赴宴,老汉倒也不妄自菲薄,从容前来,施过礼,宾主入座,推杯换盏,且饮且谈。
杨稹道:“吾尚存一事不明,当日那药粉是何处得来?竟连兽医也瞧不出破绽!”
李沆一沉吟,叹道:“说来话长!”
第90章 阴谋
李沆本为蓟州人士,家中几代皆以贩马为生,他自小随父来往蓟州与北地之间贩马,因而结识了诸多江湖友人,说来此回之事,也多亏他等襄助!自然,此些皆是他话了。
但说这贩马,并非一本万利的营生,途中常遇盗匪打/劫是其一,且来去颇费时日,而马有时因水土不服生病甚是病死也是常事,因而所获并言不上丰厚。
长此以往,马贩们自是不甘,不知是何人于何处得到这方子,与人无妨,然一旦教马闻得,便会显出疯态!而卖马人多是北地的牧人草民,不存心计,哪能想到此竟是人祸所致,一旦马染疾,便惟有低价贱卖!
此法后在南人马贩中渐传开,各自为之心照不宣,而牧人们只以为自家的马是得了何会传染的不治之症,亦或鬼怪作祟,兽医束手无策,便请巫师做法驱祟,可惜终不见成效,便也只能听之任之!
直到后来,李父与几位心存正/念的马贩,随着家业渐大,乃成了此业中的翘楚,凭着德高望重,才渐制止了此等不法行为。只是那迷马的方子,却教无意中留存了下来。
杨稹道:“既是家业丰厚,李教练使又为何要抛却家业去投军呢?”
李沆闻言竟面露恸色,长叹一声,将后事缓缓道来。
也说家业渐大,其父却在一次北去途中遇强匪打劫不幸客死!而半年后他竟听闻,其父之死当另有隐情:那“强匪”或是歹人乔装,而幕后主使乃是那些个于前事心存怨恨的马贩!只是传言仅是传言,李沆虽上告官府,却因苦无证据而不得昭雪。因而一气之下,弃了家业从军,愿有一日出人头地,可为父伸冤。
杨稹与褚老汉闻听,皆为扼腕。
杨稹道:“那当下,此案可有眉目?”
李沆摇了摇头:“此案尘封多年,哪能这般轻易得破?然而李某自投军后所见所闻,加之自小所历,倒是日渐有所悟,想来南人与北人,天性并无善恶之别,本应一视同仁!而李某当初仅为一己之私、欲报家仇而投军,实是狭隘!”
褚老汉道:“李教练使言重了,为父伸冤本是孝行,且说这世间的善恶曲直、是非大义,也总须有人来伸张!”
杨稹颔首附和:“褚翁此言极是!令尊胸怀正气,若果真是遭歹人陷害而枉死,自应得偿昭雪!李教练使不当妄自菲薄。而说当下,吾等以此方平息了一场兵祸,若令尊在天有灵,也当欣慰。”
李沆道:“此回吾等胜得有惊无险,想来是凭天意垂青!先父在时,尝言商人逐利,却也不当忘了存世之义,所谓无信不立,人无正气则更不得立足世间!如今想来,此理在何处皆通!”
杨稹捋须颔首。
褚老汉当下起身朝二人深一揖:“教练使一席话,老汉虽读书不多,却也得领会一二!二位官人正气浩然,今后若得大志,请莫忘今日之言,凡事以民为先,内则惩恶扬善、除暴安民;外则安邦定国,莫教兵祸涂炭生灵!”
杨、李二人也不约而同起身,执杯相敬老汉:“誓不忘今日之言,但为官一日,绝不负所托!”
再说与此同时,皇城另一端的北相述律綦府中,也还灯火通明:南侵之计既败,北相正大发雷霆!
众人相劝不下,正自胆颤,却偏有那不识趣的忽闯入内来回禀:“今日接了拓跋温的急报,西平府已将守不住,问我何时出兵相救?”
北相瞠目怒喝:“此刻报上还有何用?上已决意与南朝修好,汝却不知么?”
那人怔了怔,嗫嚅道:“只是,随急报一道送来的,尚有数十箱珍奇。。。”
话音未落,便闻重物坠地破碎之声。
北相厉叱:“愚蠢!一干不辨形势的莽夫!”
众人见此,皆垂首躬身,不敢多发一语。
还是迭力乞谅上前道:“相公息怒!此事,依末将看,或还未到毫无转机之境。”
北相一侧目:“你有何见?”
乞谅道:“羌桀虽形势危殆,然当下便是失了西平府,拓跋温尚可退守都城兴庆,再不济,还可退守黑水!总之三五月内,还不至教梁军一举破国!”
北相甩袖冷哼:“那又如何?”
乞谅道:“那便与了吾等挽回败局之机!”
北相眯起双目:“细说来听听!”
乞谅道:“当日狩猎,有一事甚为可疑,末将回来后细作查访,觉此或是人祸所致,而非天意!”
众人闻之皆显疑惑,便有那性急的道:“何事为人祸?”
乞谅道:“疯马一事!”
要说来,当日杨稹与李沆所设这三计,虽思虑周密,却也非天衣无缝,或当说,这世上本就无天衣无缝之事!
当日由猎场归来,乞谅深觉有异,派人彻查,孰知却迁出了一桩旧案:数年前,豫州泰州等地曾出疯马病,而病状据闻来竟与那日猎场上十多匹坐骑的疯状如出一辙!官府也未查出究竟,但以为时疫而已。然前不久大定府出了一起牵涉南朝马贩的人命官司,人贩到案,竟招出了数年前那疯马病的内情---乃是中了迷药之故!
“如今,人贩已羁押大定府牢中,即日押解上京,此事必然可得水落石出!此事一明,则凶兆之传,也可不攻自破!”
乞谅信誓旦旦,闻者皆亦点头称是,惟北相捋须沉吟。
乞谅察言观色,试探道:“相公以为此计不妥?”
两朝权臣,见识毕竟不同,摇了摇头,但道两字“晚了!”。
若是事发当时便有所察觉,或还能一争,然而当下大局既定,圣旨已下,明日南相萧达舆便当主持议和。待到人贩押解入京,一应事查明验清,事都不知至哪一步了。
北相背身叹了一气:“罢了,大势已去,老夫也无力回天,今日天色既晚,尔等皆早散去罢,今后这我这北相府,汝等也莫要再踏足了。”
众人正要依言告退,然闻听这最后一言,皆是一怔。
乞谅道:“相公何出此言?”
北相心内暗骂“果是一群酒囊饭袋!”,面上却故作痛惜:“上如今已纳南相之谏与南朝议和修好,老夫今后还如何立足朝中?汝等是老夫门下,又皆是掌兵之将,过从甚密,恐惹非议!”
乞谅道:“然吾等素来出入相府,也不闻朝中有议,此回不过是教南相暂得势而已,相公何以妄自菲薄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