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水冷笑:“此回上竟假借亲征之名,北出靳国,实与了我行事之良机!据老朽派出的探子回报,上此回北去,仅带禁军护卫几十骑,而一路跋涉劳顿,一旦入城,侍卫必然有所松怠,到时。。。”
听至此,颜润心中猛一颤,此刻耳畔惟有“弑君谋逆”四字不断盘旋环绕,他言竟是不得入耳了!
惊乱之下,正欲移步回去,此刻室中传出的一言却又教他猝然驻足:“当下既欲行大事,则南宫霁是否暂缓处置?万一杀了他,西蜀不依,挑起干戈,可如何是好?”看来于南宫霁,豫王也并非是定要杀之而后快。
“殿下错了,欲为大计,则形势必然是愈乱愈好,到时群龙无首,西北羌桀未平,西蜀又乱,则他事必然无人有心力再追究,自然扶立新主登位,安定人心才是首要!一旦殿下登上大位,则即刻对西蜀加安抚。。。”
颜润也不知是如何摸索着翻回内室的,只知此刻,胸中已如揣进了只兔子般,狂跳不已!
不一阵,叩门之声响起,但言豫王议事已毕,传他前去!
一握拳,三两步奔至桌前狠狠灌下了一整壶半凉的茶水,又闭目稳了稳心神,才应召去了。。。
第95章 内奸
天已微明,南宫府中,一人正冒着寒风在庭中徘徊。
不一阵,有另一人走进,附在耳畔轻言了两句,闻者顿时怒起,一掌拍散了梅枝上的残雪,喝道:“欺人太甚!果真将我作了他的阶下之囚么?二弟患病,我竟连个御医也请不得!”
原是这两日因惊惶过分,又或初来乍到,不习水土之故,南宫清竟一病不起!身为兄长,南宫霁自是焦急,然派去请御医的小厮竟出不得府门!因豫王有命,前案未明之前,任何人不得轻易进出!
禹弼此下也是毫无对策,斟酌片刻,道:“实在无法,郎君还是教张令其前去一试罢,毕竟他。。。”南宫霁蹙眉踱了两圈,却是摇了摇头。
禹弼见状也只得无奈一叹。
天渐亮,教病痛折磨了一整夜,南宫清渐陷入昏沉,神智已似不大清!南宫霁见状,自是愈发心急火燎,正欲再遣人去请大夫,却闻御医已来了!虽觉诧异,然一时也顾不得多思,忙命请入。
南宫清本是微染风寒,只因诊疗耽延,才至疾重!当下对症下药,及至晚间,已有好转。南宫霁这才宽下了心。
忙碌一日,南宫霁此刻却还安歇不下,正自在堂中徘徊沉吟,忽闻门外叩门声,竟是令其送宵夜来了。
南宫霁暗自一叹:如今这一府上下,也惟他尚有心思为这些琐事了!然再一想,这倒也好,他既来了,那存惑多时之事,今日也当弄个清楚!
宵夜上桌,乃是一碗羊汤,几碟肴果,看去尚算精致。
南宫霁轻道了句“有劳了!”令其倒是一怔:他主仆之间,何时这般客套过?忙脱口道:“此乃小的分内之事,郎君此言,乃是折煞小的!”
南宫霁微微一笑:“吾所指,乃是请御医一事!”
令其面色顿滞,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但垂眸望着脚下。
南宫霁却似知他心思,道:“如今我这府中,尚存那能耐的,除你,实寻不出第二人。”
令其依旧不言,看去,是默认了。
挥了挥手,将一道送宵夜前来的小僮屏退。南宫霁踱到桌前坐下,又指了指对坐:“坐罢,今夜,你我不分甚么上下主仆,但将心内之言好生一叙!”
令其闻言虽略迟疑,然终还是依言坐了。
南宫霁随手拿起盘中的橘子,剥开,放了片于口中,但觉酸甜之味顷刻涌出,倒也是番好享受。又拿起个与对坐之人,道:“所谓‘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乃因水土有异!然却不知我府中与豫王宫中,水土又有何不同,因而汝之所司也有异?”
令其一惊,刚接过手的橘子瞬时掉落地上!只是已顾不得它了,匆急便要起身!却教南宫霁抬手制止了。
借着烛光,但见其人脸色已涨红,置于膝上的两手似要将衣袍都攥破了!便无需细想也知他心内是如何焦惶!
南宫霁轻一笑:无妨,反正夜尚长,不缺这一时片刻!且端起羊汤轻啜:便教他思虑清楚,再慢道来不迟!
然而这沉寂并未持续太久。
令其终是闭眼一声长叹:“小的也知此事必瞒不过长久,这般也好,小的所为确是愧对郎君,请郎君降罪!”
南宫霁放下饮了一半的汤,苦笑道:“如今我自己亦是他人阶下之囚,还言何赏罚?!”
令其闻之面上愧色愈显,俯首道:“此不过一时之势耳,郎君合当看开些。。。”话虽如此,却恐连他自己也不甚信,当下目光转回望着桌上的杯盘。
南宫霁沉吟片刻,缓缓道:“说来,你既在豫王宫中行走,可有听闻他欲如何处置我?”
此问突然,令其一时倒似有所难言。迟疑半晌,道:“郎君放心,令其便是舍命也定保郎君周全!”
南宫霁听闻此言,面色顿凝住了。良久,目视他道:“他欲杀我?!”
令其望地不语。
南宫霁却已按捺不住,起身漫无目的踱了一阵,回眸道:“难道朝中无人阻止?且他杀了我,又如何向今上交代?”
令其声音极轻,却一字一句道:“此事,自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施行,而今上。。。何时回朝尚不得知!”
实情如此!南宫霁当下,才觉自己竟是如此愚不可及!一时心中,除了悔恨,便是不甘:不想这些年自己一身历了那许多凶险不测,皆可安然,却到底要将一命交付小人之手!悲忿之下,挥袖拂落桌上一应物事,顿时铿锵声四起。
令其一惊,抬眼见那人竟已长剑在手:“既如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胜负倒还未尝可知!”言罢抬脚便要向外去。
令其大骇,忙扑将上去挡在门前,道:“事尚不至此!郎君听我一言,我当尽力救郎君脱险!当下已有安排,这两日间或便可见端倪,郎君且再忍一忍!便是果真要行那险招,也不差这一两日啊!”
一番肺腑之言,总算还见几分成效,那原本狂躁之人在内来回转了几圈,终是渐平静下来。实则依南宫霁的性情,轻易也不至此,只是初闻越植有心加害,一时惊惶恼怒,才有此不智之举。待稍一平定,便始懊悔,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幸得令其将自己劝住,否则,凭他南宫霁一己之勇,此刻未必能冲出重围,倒反或已成他人刀下之鬼!只是,张令其既为豫王所用,则其人之诺,又果真可信么?
思来既如今事已挑明,便也不存顾忌了,乃明言问道:“汝既依附豫王,又为何要救我?”
令其一时竟为恻然:“小的这些年随在郎君身侧,郎君待小的亲厚,莫说其他,便是历经数载、不忘前诺、替小的寻到家人这一条,也足教小的感激终生!小的心内早已立誓,此生便舍命,也定报郎君此恩!”
南宫霁凝眉:“既这般,汝又缘何依附豫王?”
令其垂首一叹:“此实是不得已。。。亦或天意弄人罢!小的初入宫时,无依无靠,常受欺侮,后幸得贵人垂青,见我还算机敏,便留在身侧,收作养子。郎君当知,我家中本姓文,而这张姓便是从了养父!”
南宫霁沉吟道:“你那养父是。。。”
令其答曰:“养父张舜水,当初乃豫王之母沈昭仪宫中提举!沈昭仪薨逝后,养父便成了豫王身侧最为亲近之人!而吾后虽调任他处,然养父多年提携照拂之恩,实不敢忘,因而,但养父有令,我素来只知遵从!”
南宫霁闻罢,抚额踱开两步:“这般说,倒是不为怪了!那当初皇后诬我与宋昭容之事,也是你养父张舜水为替豫王报一箭之仇而唆使你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