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11章

“我撞见时,他早已将敌手毙于刀下。我说印象深刻,是因为死的那人周身已无片块好肉,如被千刀万剐了一般。由此可见,洪图出刀的速度必然骇人,也不算辱没了‘闪电刀’的称号。”韩若壁道:“所以双方对恃,他不该连一刀都伤不到敌人。”

想了想,他又道:“其实江湖人的武功实在难断。名气大的往往徒有虚名,无名小卒却能要人性命。”

黄芩道:“是吗?”

韩若壁道:“江湖上的名气要么是交出来的,要么是创出来的。所谓‘交出来的’,自然是指多多结交各类朋友,大家互相比试,真比试也好,假比试也罢,结果怎样也不作数,反正是闭门切磋,之后,几个朋友间互相吹捧一番,自然可越吹越大。‘创出来的’则需得与人比武切磋,点到为止,胜的场次多了,名气自然也大,但相应的,武功就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也就有人可以潜心找寻破绽、研究对策,生出克制的法子来。而一些无名小卒非必要时绝不与人交手,他们的武功反而常常要人性命。这并非因为他们武功高强,没有破绽,而是破绽虽然存在,对手却不知晓,出奇制胜的机率极高。”

黄芩道:“以我看来,武功只该用来杀人,不该拿来比试。”

韩若壁笑道:“明明是个捕快,练武却只为着杀人,你也算特别。我真想瞧一瞧,只用那把无刃的铁尺,你要如何杀人。”

黄芩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你不会想瞧见的。”

二人无语了一阵。

韩若壁若有所思,又道:“不过,万事都有例外,有些江湖人名气大,反倒是因为要了太多人的命。”

黄芩道:“什么样的江湖人?”

韩若壁道:“绝顶的暗器高手。那种人,江湖上虽知其号,却不识其人,因为但凡见过他们使出暗器的人都已经死了。”

黄芩道:“对江湖事,你知道的真不少。”转而目光一寒,手扶腰后铁尺,又道:“不过,对大明律令,你却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你还想拿我?”韩若壁也握住了身边宝剑的剑柄,目光变得专注而凌厉,面上还隐约勾勒出一个轻笑。

这一刻,光影之下,他周身邪气逼人。

黄芩的目光收紧了起来,道:“毁尸行陉该当何罪?”

韩若壁眯起眼睛,直盯着面前人,脸上阴睛变化了好一阵,最终却浅浅一笑。

他这一笑,二人间僵持的紧张气氛,顷刻间得以缓和。

韩若壁道:“反正不是死罪。”转而,又作出一副委屈姿态,道:“我不过担心仵作验尸有误,才偷偷潜进义庄察看。事实表明我的担心并非多余,黄捕头又何须小题大作。”

黄芩沉默了一阵,才叹道:“你这么好管闲事,不能不令我起疑心。”

韩若壁道:“疑心是病,害已害人,需得医治。”

黄芩道:“哦,莫非你有法子医?”

韩若壁道:“心长在你身上,它犯病,该是你想法子医,哪轮得到我。”

黄芩淡淡道:“想医这病,少不得你,因为你是药引子。”

韩若壁道:“你想怎样?”

黄芩冷然道:“我开个方子,你照做便好。”

韩若壁微愕道:“什么方子?”

“安分守已,早离此地。”黄芩转身重将灯笼提在手中,道:“天亮前收拾好残局,倘有人上报尸体遭损,我第一个缉拿你。”

其实,韩若壁的来历、为人、做事的机动等都令他匪夷所思,但经过查探,这人又确是初来乍到,不可能与之前的案子有什么瓜葛。所以,对这人,黄芩虽无甚好感,却也并不讨厌,毕竟他外表轻狂,却着实有些让人想不到的本领。

见黄芩转身要走,韩若壁悠悠唤道:“烦劳捕头大人把灯笼留下,也好方便我收拾残局。”

黄芩回头,瞧了眼那张微有得意的脸,对刚才放他一马的决定有了几分悔意,暗想:不拿这厮已是恩惠,他却得寸进尺了。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将灯笼挂了起来,只身走了出去。

韩若壁兀自作了个鬼脸,啧啧自语道:“我使针线,他点灯,黄捕头倒是个体贴人。”

这话说的好像黄芩上赶着为他掌灯一般。幸好被说的人已经走远,没能听到这话,否则只怕耐不住性子,怒将起来,就真拿他去衙门里了。

双手灵巧操作着的同时,韩若壁悄然一笑,冲棺木中的尸体道:“这位尸兄,你我也算有一夜之缘,我要查之事,你知不知情?”

正在被他缝着的脑袋当然无法应答。

韩若壁摇头苦恼道:“唉......可惜就算我严刑逼供,你也不可能开口说话了。”

半个时辰后,韩若壁将头皮缝合回原位,再一番收拾,又蒙上了黑巾。

这时,已将天光放晓,他向棺木中的尸体挥了挥手,以示作别。

稍后,他关上棺盖,掠出了义庄,于晨雾中缥缈而去,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离开土山之后,黄芩直接回了衙门。

次日一大早,他先在附近转了一遭,确定没人盯梢后,来到马棚村的丰四家中借了条小舟,一人一舟下了樊良湖。

湖面上有蒸气冉冉升起,形成灰蒙蒙的雾气包裹住一切,让人瞧不清几丈外的水面。这样的天气,视野极差,绝非捕鱼的好日子,是以湖上几乎没有渔人。

黄芩似是对水路颇为熟悉,未受雾气的影响,掌篙撑着那叶小舟七拐八折地在湖上畅游起来。不久,凉飕飕的雨丝随风横洒过来,抚在他的身上、脸上,凭添几分诗情画意。

当他驶到一片小洲前时,雨停了,雾气也散去了。

这片小洲被一圈芦苇泊包围着,方园不过百亩,上有数间茅屋,乃是樊良湖上一路水贼的据点。

黄芩驾舟靠近芦苇泊时,心中陡生不安,眉头皱了起来。

以前,他一旦来到此处,就早有水贼喽罗驾舟上来喝问,可现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影,怎能不令他生疑?

他匆匆越过泊口,系了小舟,登上陆地,赶向茅屋所在处。可到了近前,却发现疏篱外原本倒扣着的七八条小船,此刻也无影无踪了。

‘何等大事累得他们连巢穴都弃了?’黄芩心道。

他正要进茅屋里一探,却见其中一间悠悠然然绕出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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