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下,更待何时?
雷铉的手缓缓垂下,沉默了一阵,才道:“我这条命是黄兄弟救下的,既然他开口说了,我自是要给他个面子。”他又手指武正海,厉声道:“知恩图报才是真豪杰,我若忘恩负义岂非同你这狗贼同源?所以,看在黄兄弟的面子上,你的这条狗命,今日暂且寄下!”
他口中说得义正严辞是给黄芩面子,心中却是窃喜不已。
黄芩听言,只微微一笑。
武正海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半信半疑道:“你们的话,我还不敢全信,须得带着她这个护身符,一直等到上船。”
黄芩点头道:“可以,你先把解药丢过来。”
武正海握住峨嵋分水刺的手又一紧,叮嘱雷霆道:“你莫要趁机乱动。”
雷霆已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还会有什么异动。
他松开揽着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个白色的小瓷瓶,扔了过去,道:“一人吃一颗就够了。”
黄芩接下,转手给了韩若壁。
韩若壁笑着道了声谢,打开瓷瓶,倒出一粒药丸,仔细闻了闻,道:“应该不假。”说罢,丢进口中,又将瓷瓶转给雷铉。
本来,这药对他而言已非必要,只要再给他一天工夫调转内息,便可以驱尽毒性,反倒是黄芩的那记铁尺让他受了内伤,需要较多时日调理。
雷铉接了,依样吃下一颗后,道:“黄兄弟,还请替我解去受制穴道。”
黄芩走上前,伸手解了他胸前的几处大穴。
这时,武正海已拖着雷霆向滩边的一条小舟而去。
众人紧跟其后。
抛下雷霆后,武正海翻身跃上小舟。
雷霆形神沮丧,脚步彷徨,在及膝的湖水中,如风中残叶般孤立无助。
雷铉见状心疼不已,立刻纵身上前,疾步入水,想要去扶住她。
武正海瞧见,另一只手里暗暗扣上了一枝火龙镖。
他心动了。
心动所以行动!
他手里还有火龙镖,尚可趁此机会一举射杀雷铉,再驾舟逃走。那样一来,他便不算输家。
但是,他没有行动。
他没有行动,是因为感觉到两道冷冰如电的目光,正刺在自己身上。
这凛冽的目光令得他这样的凶悍强梁都不由打了个冷噤。
转头,他向目光来处望去。
黄芩正阴阴地瞧着他,嘴角似是噙着一丝冷笑。
武正海叹了口气,心道:罢了,罢了,今日遇见这魔神似的捕快,能得条生路已是庆幸之极,还是休做别的打算了。
想罢,他熟练地驾着小舟往湖里芦苇纵横处逃窜去了。
韩若壁已到了黄芩身侧,悄声道:“我瞧武正海手里扣着火龙镖,本担心他临了还要祸害别人,却不想就这么走了。”
黄芩淡淡道:“他若出手,能祸害的只有他自己。”
韩若壁道:“原来你早有留意。”
黄芩双眉一耸,道:“你不是也有留意嘛?”
韩若壁哈哈笑了起来,道:“你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这话更适合描述男女爱人间的那份默契,颇堪玩味。
黄芩心生不悦,皱眉道:“你若真是秀才,为何用起字句来,次次都是狗屁不通?可见是个假货。”
韩若壁笑道:“你想我用什么字句?英雄所见略同?”他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英雄这帽子虽大,我也算顶天立地,自问还戴得下。”又手指一边的分金寨众人,继续道:“不过,他们也个个都觉得顶天立地,戴得下。难不成你堂堂大捕快竟要和我们江湖人同戴一顶帽子?”
黄芩被他说的一愣,摇头道:“总之你铁定和秀才沾不上边。”
韩若壁道:“你别不信,我还真是从童生考成了秀才,入了县学的。”
一个喽罗在旁听到了这些,好奇插嘴问道:“当了秀才又有什么好处?”
韩若壁转向他,笑着回道:“每日可白得米一升,鱼、肉、油、盐若干,这好处你觉得怎样?”
那喽罗嘟囔道:“倒是不怕饿死。”
韩若壁笑道:“除了不怕饿死,我还发现另一个好处。”
那喽罗问道:“什么好处?”
韩若壁笑道:“好处就是凭着秀才的这点文墨,在武夫横行的江湖之地,已是少有人及,优越感便油然而升了。”
黄芩道:“你为何不继续求取功名,而要浪迹江湖?”
韩若壁苦笑道:“秀才我第一年就考上了。可接下来的乡试,三年一次,我连考三次都未能中举,只能扯呼了。”接着,他叹道:“反正,那条官路也并非我选的,既然已无力替人了却心愿,走不下去时,倒不如寻个自在。”
顿了顿,他又道:“还是自己选的路好走些。”
黄芩目光散开,不知望向何处,喃喃道:“为替别人了却心愿,你竟然花了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