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听在耳中,几乎已经产生了歧义,但黄芩那清澈坚定的眼神又让他明白,这话不过是令他快些起来,好跟着一起出去。
他一边没精打采地起身,一边心中怨念道:只盼有朝一日,你能落在我手里......。
然后,他抬起俊脸,冲黄芩友好地笑了笑。
这一笑看来单纯且毫无心机,恰如春雨,润物细无声。
黄芩没来由地感觉一阵心头鹿撞。
二人走在琵琶街上,感受着周围喧闹的市井氛围。
这时,迎面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四、五名捕快,看神色俱是一脸凝重。领头的周正瞧见了黄芩,立时松了一口气,象是终于找到了救星一般。他抢上几步,急切道:“总捕头哪儿去了?昨日晚间起,兄弟们就一直在寻你。”
转眼,他瞧见黄芩身边多了一人,吃惊不小,又脱口而出道:“这位是......?”
黄芩平静道:“他姓韩。”
大家都知道黄捕头素喜独来独往,闲时身边决计不会多带一人,可今日却带了位风姿绰越的翩翩公子,令人不得不对这位公子心生好奇起来。
周正拱手道:“韩公子好。”
韩若壁点头回礼。
黄芩道:“你们寻我何事?”
周正道:“宁王出了天价花红,要悬赏捉拿‘北斗会’的几位当家人。昨日晚间起,告示就铺天盖地地张贴开来了,听说各州府都会陆续贴满。我觉得这事可大可小,所以急着寻你。”
黄芩剑眉微锁,道:“头前带路,一起去瞧瞧。”
一众人很快来到附近的十字路口,只见一簇好奇之人已围在东墙下的一张告示前看榜。
前面几个捕快吆喝道:“让条路,让条路...... ”
人群见是公人来了,自然挪至一旁,让出条道,直通告示下面。
当先来到悬赏告示下,黄芩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明白,大意是‘北斗会’胆大枉为,恶行累累,实乃江湖中无视法理的凶徒,前些时候更是在距樊良湖不远的运河上劫了宁王的船只,杀死无数护卫,血债累累,是以,宁王花费自家银子来捉拿这些贼人归案,接着更载明了北斗会七位当家人,以及相应的悬赏花红数目。最下面的署名是宁王府,而非州府衙门。
黄芩知道宁王这么做,是为了尽快抓到北斗会的人,追寻被劫货物的下落。只是,此举在他看来却是弄巧成拙了。
对着告示指指点点了几下,韩若壁道:“怎么下面这六位都有名有姓,有特征,有武功,有绰号,而排在最上面,花红最高的这个‘天魁’却什么也没有?”
却原来,这张告示上的内容,乃是出自李甫之口。李甫曾被邀入伙‘北斗会’的前身‘聚义会’,所以,从娄宇光开始往下,六名当家人的情况,李甫都略知一、二,虽然不能画影图形,却可将特征等等尽数写明,但偏这‘天魁’十分神秘,连李甫也是一无所知,是以无从描述。
黄芩正凝眸寻思,哪有工夫理他。
见没人应答,韩若壁又道:“这下面六人,一人就是一百两,恐怕俱是江湖上的厉害角色。”
他瞧了眼黄芩,见他两眼虽望向告示,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以手肘捅了捅他,道:“发什么愣?”
黄芩转头瞪他一眼,道:“你管我作甚?”依旧不予理会。
韩若壁伸手点了点告示上的“天魁”二字,咋舌道:“这人一定是立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否则哪值得了五百两。我若能把他抓住,便是抓住了五百两银子啊......”说着,他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娄宇光等六人,每人的花红为白银一百两,而‘天魁’一人的花红就是白银五百两。
黄芩这才搭话道:“你想抓他们?”
韩若壁道:“有谁不想啊。他们的命太值钱了,尤其那个‘天魁’。”
黄芩冷声道:“他们的命一钱不值。”
韩若壁怔住了,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黄芩想了想,点头道:“是我说错了,他们的命不是一钱不值,而是只值一钱。若由我出钱,他们的命,每人我只出一钱。”
韩若壁眉尖一剔,嘴角一挑,语带几分讥讽道:“好大的口气。”
黄芩转向周正,肃穆道:“马上加派人手至州内各处,观察摸底,谨防生人,更需昼夜巡逻,小心防范。另外,把周边村镇的民壮统统聚集起来,协助公人巡查,保护各村、镇的安全。”
周正虽不明所以,但以他对黄芩行事做风的了解,知道必有缘由,于是点头称是,旋即领着其余捕快布置去了。
看热闹的人又围上来继续琢磨宁王的悬赏告示。
韩若壁转身想趁机溜走,却被黄芩发现,伸手拽了回来,道:“想逃?”
韩若壁无辜地笑道:“你有正经事做,我还是不掺合为好。”
黄芩道:“你先随我各处走走,日后,我陪你打捞张士诚的财宝。”
韩若壁面露警惕之色,道:“你横来插一杠子,莫非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黄芩暗嘲道:韩若壁啊韩若壁,你当真会演戏。那原本是没影的事儿,不过被你借来敷衍我,现下却说得和真的一样。你当我傻?他口中笑道:“谁要分你的羹。你当它是宝,我却从未放在心上。”
韩若壁无可奈何地叹道:“黄捕头啊黄捕头,天下多少正经事情,你不去理,偏要理我这闲事?”
黄芩道:“高邮地界的事,闲不闲的我都要理。至于那些财宝,到时不管捞不捞得到,你都得离开高邮。”
韩若壁点头道:“那是当然,只要让我捞了就成。”
二人一面闲话,一面巡起街来。
高邮州南面的近郊,有一处进出的关口,距州里约摸二十多里地,因为位置偏僻,十分荒芜,无人常住,只是偶尔有几个巡查关口的官兵出没。距关口不远,有座茶棚,年代已久,不知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搭建起的。茶棚占地面积不大,以毛竹搭建而成,能容纳五张桌子,但极其简陋,一遇雨天便漏水不止,只能晴天启用,雨天废止。这茶棚常年由一位早年流浪来高邮的胡姓老乞丐照料,他平日烧些便宜的茶水在茶棚里卖,一方面赚些小钱糊口,一方便也让进出高邮的行商、过客们有个暂时歇脚的地方。是以,这茶棚虽然没有名字,大家都习惯地叫它“老胡茶棚”。
这日,一向冷清的老胡茶棚里忽然兴旺了起来,五张桌子上都坐着人。但老胡瞧在眼里,却心有不安,因为他知道,来的绝非一般行商过客,都是些带刀执剑的江湖客。他替这些客人沏上茶水,摆上花生后,就识相地躲去一边了。
除了茶棚内五桌形貌各异的客人外,茶棚外的大村下还蹲着一人。那人身形高大健硕,一条粗布围巾层层叠叠地缠住了脖子和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头苍苍白发,显得很有些年纪。
半个时辰前,这人来到茶棚,见里面已没了空桌,便一言不发地出去外面的树下蹲着了,想是不愿与人同桌。到目前为止,他都保持着泥塑木雕一般的姿势,瞧上去好象如有必要,也可以在这树下蹲上一辈子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