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节满意地道了声:“顾兄客气了。”
本来,他提‘天兵天将’不过是往脸上贴金,现在目的达到了,也就称了心。但事实是,他的法术虽然厉害,终是白莲妖术一路,哪能招来什么‘天兵天将’,不过是些魑魅魍魉罢了。
此时,长洲上,大寨石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空地上排列着数百枝蜡烛,烁烁生辉。
洲尾,分金寨的人都已上了船,蓄势扬帆,只待雷铉一声令下,便可驶离此地。
主船船头上,雷铉伸手招呼岸上的韩若壁也上船。
韩若壁微微一笑道:“别管我,你们先走。”
雷铉以为自己听错了,疑道:“你不走?”
韩若壁朗声道:“我决定留下来,会一会这个小天师。”他心里想的是:江湖上水深路广,保不准自己哪天会遇上小天师,且极可能与之为敌,正好借眼前的机会摸一摸这妖道的底,瞧他是不是真如传言一般有通天彻地之能。
雷铉有些担心,劝道:“还是一起走的稳妥,我知道韩兄弟有胆有识,不过赵元节的神通......”
韩若壁摆手打断他,道:“雷寨主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另外,如真有意外,我留下反能抵挡一阵,替你们赢得些时间。”
“凭什么只有你能会他?”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我也想会一会这牛鼻子妖道。”
韩若壁定睛一看,雷霆竟然已从船上跃回了岸边。
雷铉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又来添乱?”
雷霆瞪了他一眼,凶巴巴质问道:“我不留下来,你这韩兄弟会过了牛鼻子后,如何出得了‘七里泽’?”
雷铉和韩若壁同时愣了愣,他们没想到雷霆会如此细心,这点的确是二人之前未曾想到的。
韩若壁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小天师的道术高低我并不清楚,万一雷小姐为我不慎涉险,在下必然抱憾终生。”
雷霆听在耳中,心里一阵甜蜜,嘴上却说得更凶狠道:“我是想瞧瞧那牛鼻子捣的什么鬼,涉不涉险与你何干?”
韩若壁惊于她的气魄,道:“若你非留下不可,就冲这份胆气,我定然拼尽全力保你安稳。”
雷霆瞟了他一眼,心里又是一阵甜蜜。
雷铉担心妹子的安危,本意用朱三等人换她上船,可韩若壁说出的话又好像有一种力量,让人觉得可以放心大胆地相信他,好像他说了会保雷霆安稳,就一定能做到一样。
沉吟了一下,雷铉瞧了瞧妹子,又看了看韩若壁,终于道:“也好,韩兄弟若执意留下,我便让雷霆也留下,方便有个照应。”说完,他命人拨了只小船下来,以供二人后面使用。
之后,雷铉下令出发。
分金寨的船只先后起航,向迷雾深处而去。
韩若壁抬头瞧见天上云密风袅,幡印渐深,气流已形成了一个个漩涡,一把拉过雷霆,道:“跟我去大寨。”
雷霆疑道:“不是说会一会牛鼻子吗,为何不到洲头等着,要躲进大寨?”
韩若壁道:“等下你就明白了。”
二人来到大寨中,韩若壁关上了沉重的石门,拉上了窗前的草帘,只剩下面前一地看似无边的烛火,令得这偌大的寨中仍是一派光明。
雷霆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关了门,又遮了窗,牛鼻子要是进不来,怎么会他?”
韩若壁眼里映着一片烛光,道:“有了这些‘元命神灯’,不怕他不来。退一步,即使他不来,他的道术也一定会来。见识了他的道术,便可大概知道他的斤两了。”
雷霆迷惑不已,问道:“这些明明是蜡烛,为何叫‘元命神灯’?到底是什么玩意?”
韩若壁解释道:“小天师的‘九幽三界搜魂秘法’可搜人元神,以确定方位,而我的‘元命神灯’之术则是取人滴血,假作元神,正好可以误导他,令他以为这里的每一枝蜡烛就是一位寨中兄弟。这样一来,分金寨的人便可逃过他的搜魂秘法了。”
他四下查看了一番后,又走回雷霆身边,伸手就要去揽她的腰肢。
雷霆紧张地跳将起来,避过一旁,脸唰的就红了。正待斥骂,却见韩若壁已指着顶上的大梁,笑道:“看来雷小姐不用人帮就能自己上去,那我倒乐得轻松。”
知道会错了意,她瞅了眼两丈高的大梁,低头没再吱声。
韩若壁知她没有这个能耐,又揽起她的腰肢,飞身携她一同上了大梁,身法之舒展优雅,令人称奇。
到了梁上,他道了声:“你小心些。”便丢开了手臂。
雷霆俯在他身边,只觉心臆间莫名窃喜,支吾道:“我们......还是不吵闹的时候好些。”
韩若壁专注地瞧着下面,没留意她的话,“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雷霆见他心不在此,换了个话题,问道:“小天师到底是何等角色?”
对这个问题,韩若壁显是有几分兴趣。他道:“不管是‘太玄天师’李自然,还是‘小天师’赵元节,都可算是‘白莲教’唐塞儿的徒子徒孙。”
雷霆点头道:“这个唐塞儿我倒是听说过的,神通极是了得,传言朝廷最后也没能把她拿下。”
原来,大明永乐年间,出了个女妖道唐塞儿。据传,她于山中偶得一石匣,内有兵书宝剑,研习之后通晓道术、兵法,自称‘佛母’,以传‘白莲教’为名,集合民众起事造反,最终被朝廷击溃,但唐塞儿本人却不知所踪。有一种说法是,唐塞儿被俘后,官兵为防其身藏法器,施展妖术,便将她剥光衣物,赤身裸体地锁于囚车中,运送上京,以便治罪,不想途中却被她劈碎枷锁,白日飞身,再寻不到了。
韩若壁点了点头道:“就是此人。”
雷霆噫嘘道:“你也很懂道术,那不是和他们一样,也是唐塞儿的徒子徒孙?”
韩若壁挑眉道:“莫乱说,和白莲教扯上关系,搞不好是要杀头的。我可是玄门正宗出身,怎可与那些傍门左道相提并论。”
朝廷对白莲教余孽的惩治极重,抓到了就是凌迟、剥皮、腰斩处死,已有无数前车之鉴,即使是李自然和赵元节也不敢公然宣称自己是‘白莲教’一门。
雷霆道:“看样子,你瞧不上他们?”
韩若壁笑了一声,道:“瞧不上?象唐塞儿那样已是半仙级的妖物,我哪敢。只是道不同,互不相干,我修习的是玄门正宗,本就与他们不同。”
雷霆道:“玄门正宗?难道你是入山学道的道士?”
韩若壁沉吟了一下,道:“有人说过:‘学道深山空自老,留名千载不于身。’,这点我极赞同。在深山中学道,纵使功得圆满,不过飞身成仙,长生不死,却终逃不过漫漫无期的孤独、寂寞;而至于留名千载,又与此身何干?人寿终有限,不过百年而已,付尽此生,留的也只是身后之名,太不值得了。我向来实际得紧,学道和留名一样,都不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