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79章

先前在船舱里憋闷久了,为了让头脑清醒清醒,黄芩才跑出来吹了一阵子河风,转身,他又矮身进去船舱了。

舱内,船客们有人闲聊,有人打盹,有人发呆,还有人由于晕船一直不太敢吃东西,可仍在不停地干呕。

过不多时,突然,大家只觉船身一沉,接着,好长一段时间没了响动,就好象停船靠岸了一般。

坐船的大多是赶市的商人、思乡的归客,都是算准了时日上的船,哪受得了行程无故被耽搁,所以一些性子急的已不约而同地挤上了甲板,涌向船头。黄芩也夹在这些人中,一起到了外头。

一个冲在前面的汉子,极其不满的对船工大声吆喝道:“好好的,怎的不走了?!莫非是想坐地起价?!”

船工中有一人摇头苦笑道:“老乡,瞧你这话说的,你看看周遭其他船,有哪一艘敢走的?”

黄芩退至甲板边缘,目光越过船舷,瞧见不但自己所乘的这艘船停在了一边,原本那些来来往往的各色船只,也都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规规矩矩地停靠在了河道两侧。

几个头扎白麻布条之人也挤上船头,其中一人急吼吼道:“我们可是赶回去奔大丧的,一时半刻也耽误不得!”

另一名中年船工显是心情不太好,吊起眉眼,佯作长吁短叹道:“别说您是赶回去奔丧,就是赶回去投胎,我们也无能为力。”

“怎么说话呢?!”那人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捋起袖子就想上前动粗。

幸亏他的同伴手快,给拦住了,同时也斥责那名说话带刺的船工道:“你这叫人话吗?不怪他火大!......”

那名船工一头恼火道:“你们以为我们愿意吗?耽误行程就是耽误买卖,只知道冲我们嚷嚷,我们找谁讲理去!”

黄芩高声问道:“船家,到底何事?”

一个老船工无精打采,道:“是遇上淮安的漕运船队要上京,前面已经给出了警示,我们只能靠边让道。”

有谁不知道在河上漕运的船队是最惹不起的,听见此言,大家都只得自认晦气。大部分人再无多言,只翘首以盼那些船只早些开来,早些过去,少部分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却也无甚办法,只能甩一甩袖,试图甩去一身晦气,再回到船舱里闷头大睡,指望一觉醒来时就可以开船了。

漕运,是朝廷将设在各地的官家粮仓所收到的税粮,从内陆河流、水道,运送至朝廷以及各地军事重区等处,进行消耗、储存的一种运送方式。大明朝产粮的州府均设有明确的税粮份额,每年都必须完成,总量基本保持在每年四百万石,也就是六千万斤上下,其中以苏州府为最多。负责漕运的船只优先级很高,不但各地关卡、闸口均免检免验,而且路经的河道必须提前清空,所有的民间船只,甚至大部分官船,都要无条件地给它们让道。

客船停了将近三个时辰,天色将将擦黑时,才见远处一只船队共约十来艘大船缓缓驶了过来。此时,原本打算瞧个热闹的船客,早就熬不住回舱了,只剩下黄芩和几个船工仍在甲板上。

一个年轻的船工懊恼道:“这帮挨千刀的,现在才来,足足耽误了我们半天行程。”

另一个老船工道:“知足吧,大前年遇上苏州府出来的漕运船队,足足耽搁了一整天呐。”

那个年轻的船工不服气道:“我还就看不惯他们,不就运个粮吗?河面上尽瞧它们逞威风了。”

老船工笑道:“不快点把粮运去,那些官吏、兵将难道饿肚子不成?等你年纪象我这么大时,就不会那么多看不惯了。”

那年轻船工仍一脸愤愤然地小声嘟嘟囔囔着什么。

众人瞧着缓缓驶来的超大型粮船的,压得极深的吃水线,除了惊叹船上粮食的数量、重量以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黄芩目中映着漕运粮船上的点点灯火,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宁王被劫的财物若是能藏在这类漕运的船只中,还怕出不了闸口吗?

须知,一艘漕运粮船上装载的粮食最少也有上百担,几万斤,莫说是宁王区区十二箱,两千来斤的财物,就是更多、更重的东西,若能夹带其中,也不会被人发觉。而这样的漕运船只经过各处关卡、闸口时均不需检验。其实,即便需要检验,因为时间有限,粮食数量太多,也只能是走走过场,根本验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他轻摇了摇头,挥去脑中的想法,心道:林有贵的事现在还没理出个头绪,我管那作威作福,视百姓如草芥的宁王的财物做什么,劫了就劫了吧,算他倒霉。

又是一个时辰快过去了,漕运的船队总算走远了。两侧民船得了准许,一只只驶回河道中,继续航行。虽然已是晚间,不便行船,但大家都尽量加快船速,希望把白天耽搁的行程补一些回来。

黄芩低头正要从舱门进入船舱内歇息,突听船头一声猛力的吆喝“哎!--”,响彻河面。

他回头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年轻船工,正咧开嘴,扯起嗓子,大声唱起船歌来:

大河涨水小河沌,

半边清来半边浑。

中间流成鸳鸯水,

浪打沙冲永不分。

......

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声嘶力竭地呼喊更恰当。

甲板上的其他船工哄笑起来。

有人嗤笑问道:“四郎,想家啦?”

又有人打趣道:“才不是想家,是想他家里那个鲜鲜嫩嫩的小娘子!”

还有人嬉笑道:“要我说啊,是想着家里热被窝里的鲜鲜嫩嫩的小娘子!”

“哈哈哈......”包括唱歌的四郎在内,大家都笑作一团。

船工的生活单调乏味,但这帮男人总还能在其中找出乐子来。

气氛浓重而热烈,黄芩也受到感染,嘴角微弯,显出几分笑意来。

转眼间,他收了笑,凝目望了望高邮的方向,暗道:出来两日了,希望高邮不会多生事端。

念仅至此,他挑帘入了船舱。

其实,比起水贼和宁王的人,他更放心不下的是那个高深莫测、玄机暗藏的韩若壁。

这一刻,高邮州内天色已暗,未打烊的店铺门前都挂起了灯笼,铺子里点上了火烛。

韩若壁走进一家纸马香蜡铺里时,还不算太晚,可店老板竟已趴在柜台上打起了瞌睡,足见最近生意惨淡的程度。

韩若壁用手敲了敲柜面,道:“喂,有生意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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