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先生试探道:“我怀疑此人来者不善。他主动找上将军本就可疑,或者是有人欲借助林有贵一案,特意派他来安插在将军身边,以便日后对付我们?”
江彬斜了他一眼,道:“对付我们?能命黄芩这样的人在高邮窝上五年,再转至我身边做奸细......如果有这样的人,会是谁?”
罗先生
道:“依我看来,这个姓黄的也可能是钱宁的人。”
江彬摇头道:“绝无可能。适才我诸多试探,他本有不少机会与我拉近关系,可都没有加以利用。而且应对之间,他虽然极力压抑着,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不服约束、刻意疏远。要知道,不想投靠我的人,同样不会投靠钱宁。黄芩这人,不喜欢官场。”
罗先生不解道:“武功如此高强,却不愿投靠权贵以此求得荣华富贵之人,定是不服约束。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只会在江湖上寻个逍遥快活,又怎会甘心做个小捕快?”
江彬没有理他,而是又翻看了一下案桌上黄芩的资料。
罗先生见状没再言语,只等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江彬淡淡却坚决道:“这个人,我想用。”
罗先生忙道:“将军重才,真乃礼贤下士,世上少有,令我等佩服。”
江彬接着缓缓道:“可是,他并不想为我所用。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罗先生愣了一瞬。
在他看来,能被江彬器重是三生有幸的事,除了那些酸气冲天、原则当头的少部分迂腐文人,平常武人是绝不会拒绝的。
他想了想,道:“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总有不少逆臣贼子诬蔑将军的威名,我想,黄捕头可能是听信了这些,所以不想和我们有所瓜葛。”
江彬道:“有可能。”
罗先生道:“一般来说,要收揽这样的人,除了要挟,就是收买。黄捕头是孤儿,无有牵绊之人,那就只剩下收买这一个办法了。我想,只要给足了价钱,他应该不可能拒绝。”
江彬淡淡道:“他那样的人,要拿什么来收买?”
罗先生道:“世间,有人为‘权’,有人为‘钱’,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我不信他真的不想升官发财、荣华富贵。”
江彬叹道:“至少目前看来,他是真的不想。”
罗先生道:“既便如此,每个人都有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在我看来,所有人都是可以收买的,只要你给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江彬摇头嗤笑道:“以他的武功和能力却甘心做一名州府小捕快。这样的人,你不懂,我也不懂。既然不懂,你凭什么会知道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既然不知道,又如何找到这样的东西来收买他?”
罗先生一时语塞道:“这......”
江彬徐徐道:“罗先生,不管是人,是事,以往你总能分析透彻,可今日却让我有些失望啊。”
罗先生惶恐道:“晚生谨聆将军教诲。”
江彬起身道:“关于这点,你的见识太浅薄了。我虽然没有办法理解黄芩那样的人,但至少还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是你无论用什么都收买不了的。这种人只是想做事,做他们想做的事,或者说,做他们认为对的事。”
罗先生目光阴鸷,忽道:“我不懂,将军为何非要用黄芩这个人?晚生记得将军曾经说过:假如理解不了一个人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除掉。那样一来便一了百了,再不用费心理解了。”
江彬笑着赞道:“说的好,不亏为我的头号军师!只不过,我最近才发现,这世上还有太多我们理解不了的事,只有那些我们理解不了的人,才能办得了这些事。而我手下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罗先生点了点头,道:“将军行事发人深省,晚生拍马难追。”
江彬眯起眼睛道:“这样的人不是什么事都肯做的,必须用对地方。只有当他想做的事,和我们要解决的事,碰巧是同一桩时,才可替他创造条件,由着他去做。然后,我们只须坐在这里,等着满意的结果就好。”
罗先生疑惑道:“可这样的人绝不会听将军的话,做将军吩咐的事。”
江彬哈哈笑道:“笑话,我手下众多,吩咐的事还怕没人去做吗?”
他又强调道:“有件事你须记着:我收买不了的人,钱宁一样也收买不了,是以,从这点上看,有些事,用这样的人去做,反而最安全。”
罗先生叹服道:“还是将军考虑周全。”
江彬耐人寻味道:“你先下去吧。怎么才能用得此人,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罗先生拱身退出门外。
江紫台把黄芩送出江府时,夕阳已斜,暮色沉沉。
黄芩拱一拱手,道:“就送到这儿吧。江公子,告辞了。”
江紫台却一把拉住他,露齿笑道:“早在‘老胡茶棚’时,就想结交一下黄捕头这样的英雄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哈哈,今日有幸被我‘逮’到,岂能轻易放你走?”
黄芩道:“客气。”边说边想甩开江紫台。
江紫台并不撒手,口中道:“今日,我想与你撇去前嫌,交个朋友。”
黄芩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地望向他。
江紫台道:“这么久没回京城,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大可陪你同去。”
黄芩若有所思,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口中却道:“没有。”
江紫台不服气道:“我不信!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想去的。”
说着,他拖了黄芩,就朝城郊的方向而去。
往城效的路上,每到傍晚之际就人烟稀少,只剩下瑟瑟的山风。江紫台兴致勃勃地拽着黄芩,衣袂翻飞,脚下生风地走着。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们来到一扇黑漆的大铁门前。铁门两边各挂有一个硕大的红灯笼,门额上斗大的“捕快营”三字在月光和灯光的交相辉映下,闪着冷冷的光芒。
里面不时有人声传出。
江紫台笑道:“到了。这地方你可呆了不少年,难道不想再进去瞧瞧。”
黄芩苦笑了一声,道:“你可真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