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小二施了一礼道:“二位客官,这边请。”说着,将二人领至一张空桌边,安排落坐,倒上茶水。
任小刀大刺刺坐下,点菜唤酒,似是熟门熟路。
想来,他的银子定有不少被花在了此间。
小二得了吩咐,便下去让人准备菜色酒食去了。
韩若壁笑问道:“难不成你叫住我,就为告之高邮还有这等好去处,以便让我请你吃顿饭?”
任小刀摇头嘻嘻笑道:“本来我是想问,韩大侠可还需要人手点灯?”
韩若壁道:“哦,原来为着挣些银子。”
“若再有此等点灯的好买卖,千万千万要交代给我。”任小刀拍着胸脯,打着包票道:“在高邮,不论什么地方,你只管吩咐,哪怕想在州府衙门的房顶上点灯,我也能给你点上。”
韩若壁道:“瞧不出,你哪儿都能去,还挺有本事。”
任小刀自满道:“那是,没有几手绝的,在哪儿也混不出头。”
韩若壁大感意外,马上道:“哪儿都能去,想必知道的事也不会少。”
任小刀道:“此地发生的事,不敢说事事兼知,可衙门里的捕头寻不着消息时,也会来找我。”说完,他感觉口渴,一气喝光了面前那杯茶。
韩若壁伸手替他满上,道:“原来任兄弟有此等本领,以后少不得有用着的地方,到时不要推辞才好。”
任小刀手指磨擦,作数钱状道:“韩大侠请放心,我这人从不会把银子往门外推。”即而,他摇头可惜道:“只是,象韩大侠交待下的,那么好赚的买卖实在是太少了。”
这时,酒菜上桌,任小刀便不再说话,只一味大吃大喝起来。
韩若壁浅尝即止,转头看了周围一圈,问道:“这里寻常一顿饭需要多少银子?”
任小刀边大快朵颐,边含糊道:“少的数十两,多的数百两,如果再玩乐一番,银子花得更是如流水一般。”转念,他狐疑着停嘴,小声嘀咕道:“韩大侠,你这么问,别是身上带的银子不够多吧?”
韩若壁愣了愣。
在此之前,他走南闯北,还从未有人担心他缺银子花。
任小刀见状,攥着羊腿的手抖了抖,有些胆寒道:“难道真是银子不够?......什么酒楼的帐都可以赖,偏这仙人居是万万赖不得的!”
韩若壁道:“为何?”
任小刀急道:“这仙人居可不是一般酒楼,据说黑道有份,官家也有份。以前我一个朋友在此地吃了‘霸王饭’被斩断了双手,他咽不下这口气,跑去告官,却糊里糊涂地又吃了一顿板子,被赶出衙门。没过一年,我那朋友就病死了,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韩若壁只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任小刀以为确如自己所想,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脸色‘唰’的白了一层,惨然道:“这下,你可把我害惨了。”
不过,紧接着,他就恶恨恨地啃了一大口羊肉,骂道:“他奶奶的,就算被斩了双手,小爷也要先吃个痛快!”
韩若壁这才笑道:“你放心,银子我有的是。”
任小刀稍稍放心,问道:“那你何以在乎价钱?”
韩若壁笑了一声,道:“听你说这仙人居是高邮吃喝最花钱的地方,又看见它生意如此之好,一时好奇,想知道来的客人大约要花销多少银两。”
任小刀这才完全将心放进肚中。
韩若壁又扫视了一下周围人,道:“瞧不出小小的高邮也有这许多有钱人。”
任小刀道:“少瞧不起高邮,高邮好歹被称作‘小扬州’,当官的、经商的也有不少,怎会少了有钱人?”
韩若壁的目光落在相隔两桌之外的,一个小吏打扮的人身上。他道:“他那一桌少说也要上百两,但瞧他的样子却实在不该是个有钱人。”
任小刀顺着韩若壁的目光望去,道:“胡说,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
韩若壁奇道:“若我看得不错,那人该是个小吏,一年的奉银也不够这里一桌的菜钱,更何况他还左拥右抱了两位姑娘。”
任小刀笑道:“韩大侠,这点你就没有我在行了。现在手中有点小权的官吏,哪个不以权谋私,明索暗要?如果再聪明点,更会绞尽脑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寻些生财之道。这样的银子,到手容易,数量又多,不拿出来享乐花销,难道藏在家里生仔子?”
韩若壁点头道:“也对。”
任小刀得到了认可,越发来劲,道:“就说那人,他是我们高邮官家粮仓的管事之一,只此一样肥差,便足够他隔三差五来这里吃喝过瘾的了。”
韩若壁讶然道:“一个管粮的哪来如此大的生财之道?”他想了想道:“难道私下里倒卖官粮不成?”
任小刀摇头笑道:“他哪敢?那可是大罪,被揭出来是要诛九族的。”
韩若壁道:“那我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任小刀连喝了几杯好酒,道:“粮仓和漕运才是他们的生财之道。”
韩若壁道:“愿闻其详。”
任小刀微有醉态,道:“粮仓的地方大了去了,从来也没见放满过粮食,那些管事的就暗中把空余地方租用给别人放置货物,收租金。”
韩若壁笑道:“可出租场地的,原也不少,别人为何要租粮仓,难道租金特别便宜?”
任小刀连连摆手,道:“他们的租金不但不便宜,还特别贵,可就是吃香得很,没有关系你出再大的价钱也不一定肯租给你。”
韩若壁疑道:“怎么说?”
任小刀压低了嗓音道:“你不知道,这世上越是赚钱多的货物,越是半明不黑,见不得光,逃税贩私货的大有人在。而官府粮仓本是官家区域,绝不会被搜查。你说说看,只此一样好处,那些贩私货的商人还不抢着把货物存放在粮仓里?”
韩若壁心中一动。
任小刀继续道:“再说了,粮仓里的粮食是要通过漕运运往各地的,粮仓的管事和漕运的压船们大都关系不错,是穿一条裤子,分一碗酒食的兄弟,有好处也会替他们要上一份。一艘船上装载的粮食通常有上百担,几万斤,夹带些私货,梢上个把人,算得了什么?漕运船只经过各处关卡、闸口时可都是不用检验的。这样的好处,花再多的钱也有无数人打破了头往上送。”
韩若壁也连喝了几杯酒,赞道:“任兄弟,这顿饭吃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