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134章

风还在刮,但已小了许多。

这人牵着马踏雪而行,脚力明显比昨日快了不少。

一人一马逐渐远去,身后留下的,那个深深的突兀大洞,似乎在说明,昨夜,那片冻得比铁还硬的土地,竟被这人轻而易举地挖开了。

快一个时辰过去了,人和马还是孤独地走着,没遇上其他任何人。想必是连日来的风雪阻隔,使得这条本该常有商旅、骡马经过的戈壁之路,变得人迹全无,无比萧条。

当这人偶然从早已适应了的空旷与寂寞中抬起头来时,只觉左前方稍远处,似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这亮光,在一般人看来并没什么,但这人却停下了脚步。

以他的经验,往往只有锋利的兵刃,才会反射出这样的光芒。

继而,他侧耳倾听。

若是一般人,怕只能听到起起伏伏、忽高忽低的风声,但在他听来,那不绝于耳的风声里,还掺杂着极不清晰的阵阵呼喝喊杀声,以及兵器相交声。

他心底判断,声音起处,就在左手一座覆满了白雪的土丘后。

犹豫了片刻,这人还是牵着马偏离了正道,往左前方的那座土丘而去。

待走上土丘顶部,这人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好像踩在了一条鲜明的分界线上。

线的这边,雪深及膝,线的那边,片块雪花也没有,而是忽然矮下去一截,露出地表光秃秃的砾石和沙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又回头瞧了瞧,再向前望一望--身后仍是一片雪白,身前还是茫茫土黄。如此鲜明的区别,仿佛两个世界,令得这人由衷生出无限赞叹。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瞧见如此奇特的景象。

戈壁的气象素来千变万化,奇特异常,似这种‘半边风雪,半边晴’的情况确属少见,然而也不是绝无仅有。

接着,这人牵马走下土丘,瞧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三个身材壮硕之人,正围着一名汉子穷追猛打。而相隔不远的地上,已另有三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想是断气了。看他们的服饰装扮,估计和那三个壮硕之人是一伙儿的。

这人瞧在眼里,又将目光移至那名被围杀的汉子身上,仔细观察起来。

与另三人相比,那名汉子的身材显得瘦小许多。他面黑鼻高,留有浓密的大胡子,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就是头上厚厚缠着的层层白巾。

想来他是个回人。

此刻,他顽强地挥舞着右手的长柄钢斧,奋力与敌厮杀,完全不顾左半边身体,连肩带背已被人狠狠削了一刀,鲜血透湿衣裳。

他的斧头起处,风声鼓鼓,斧头落处,与敌人的兵刃相交,激起串串火花,毫不示弱。

少时,四人斗得更为激烈,而那回人已是全身伤痕累累,血满衣襟。

旁观这人瞧在眼里,心道:以少抗多、性命堪忧的态势下,这回人还能如此不输气势,倒是条铮铮铁汉。

转头,他又瞧向另外三个穷凶极恶,招招下手无情的壮汉。他们虽长相各异,但均是宽脸、小眼、高颧骨,典型的瓦刺人相貌。

这人心道:莫非是侵入此地的瓦刺马贼,把这回人当作肥羊下手了?

转念,他又否定了此种想法。因为那回人身无藏物,且一点儿也不象做买卖的客商,绝不该引起马贼的兴趣。

他正想着,只听一声惨呼,又有一名瓦刺汉子被毙于那名回人的斧下。但还没等那名回人收回斧子,紧接着,背后也挨了敌人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虽然那名回人已力毙了四名敌手,但受的伤越来越多,情况自然也越来越不妙了。

旁观这人毫不掩遮地站在土丘半坡上,关注着别人的战局。相同的,混战中的几人也都注意到,有人在不远处观战。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只露出眼睛,瞧不清面貌的陌生人,他们各有各的想法,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人绝不是碰巧路过的商旅。

要知道,刀剑无眼,一般商旅瞧见如此杀戮,定然惟恐避之不及,哪有似他这般,大模大样地驻足观看的,难道不怕惹祸上身吗?换言之,这人必定是有可以依持的本领,才敢不动声色地站在半坡上观看。

剩下的两名瓦刺汉子心底隐隐担忧

,怕这个来路不明之人会上前搅和,出手相助对手。

而那名回人早已被杀红了眼,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不关心来人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

因为分心顾虑旁观之人,一名瓦刺汉子稍稍疏忽了一瞬,便被那名回人瞅准机会,一斧砍中了胸口,再无生望。但那个瓦刺汉子居然趁着斧刃劈入胸口,斩开血肉的那一瞬,拼尽最后一口气,丢开手中长刀,仅以双臂全力将对方的斧头,牢牢抱进胸腔,死不撒手。

那名回人撤斧受阻,不及回防,立刻被另一名手持长矛的瓦刺汉子,狠狠一矛,扎中了下腹。

这一下扎得极深,要命得很。

瓦刺汉子见得了先机,转而撤矛,准备再刺。

未等他撤回长矛,那名回人就极快出手,以左手扣住矛杆,运力往已方拉扯。

他此举并非自杀,而是知道,绝不能被敌人撤回长矛,如若不然,接下来就将面临急风骤雨般,一矛接着一矛的猛烈攻势,除了被扎成马蜂窝,再无还手之机。

这样死,他不甘心!

所以,他拼着自残,也要阻止敌人撤矛。

瓦刺汉子见状,两手紧握长矛,施展全身力气,就想撤回武器。

那名回人则左臂运力,一声虎吼,震彻旷野。

随着那声惊天巨吼,长矛不但未被对方撤回,还被他拉得又深入了腹中半寸!

他本是族人里最神勇的力士,力气方面从来少有人敌,却不料今日会用在这里。

对面的瓦刺汉子也不免呆了一瞬。

利用这极短的一瞬,那名回人深吸了一口气,抬腿一脚,踢飞了抱住自己斧头的尸体。

下一刻,那只长柄钢斧,带着其上支离破碎的血肉,“呜--”地一声,脱手而出,飞向对面还拽着长矛的瓦刺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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