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本于他无关,是以,虽有疑问,也不愿过多纠缠。
忽然,黄芩四周瞧了瞧,伸手一指就近的地面,开口道:“急着解手的话,这里应该可以了。”
韩若壁哈哈笑了起来,接着口无遮拦道:“我知道,黄捕头喜欢管我。还记得,在高邮时,你事无俱细,亲力亲为,甚至管到了我床上。更有甚者,今时今日,连小解的地界,也要管上一管,由此可见,你真是一日比一日更惦着我,更想着管我了。”
听到这里,黄芩啼笑皆非,气恼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起他的扯淡本领来。
真是不服不行。
不过,黄芩也不甘示弱,硬声回道:“好!要我管,我便管到底。等你死后,一定管埋。”
韩若壁眨了眨眼睛,嘿嘿道:“死活都要管?那敢情好。我就喜欢有你管着。只盼有一日,黄捕头能把我的衣、食、住、行,连带七情六欲都管了,那才是管圆满,管到家,管得功德无量了。”
黄芩目光如刀,从头到脚地将他刮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韩若壁凌乱未及整理的衣袍下摆处。
韩若壁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不免有些尴尬,道:“你在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我哪能解得出来?”
黄芩轻蔑笑道:“命根子被人瞧上一瞧,就尿不出了?你好大的本事。”说着,转过身去,不再瞧他。
韩若壁松带撩袍,一边小解,一边冲着黄芩背后嚷嚷道:“什么叫‘好大的本事’?真有本事,你也让我瞧着来一次......只怕还不如我。”
解完手,他神清气爽地收拾好衣袍,转到黄芩面前,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直看得黄芩冲他瞪眼,才似是想到了什么般,一边不怀好意地嘿嘿奸笑了几声,一边围着黄芩踱着步子兜了几圈。
黄芩又好气又好笑,偏生不知拿什么法子收拾他好,闷声道:“小心些,莫再惹我。惹恼我,要你好看!”
韩若壁站定,拍着胸捕,点头道:“我韩若壁今日立誓于此:此生绝不再做,诸如寻花问柳,摸门偷腥之类惹恼黄捕头之事。上有青天,下有黄土,中间有你我,皆可为证。”
黄芩全然不解,莫名其妙道:“寻花问柳?......摸门偷腥??......这些,你想做便做,与我有何相干?”
韩若壁清咳了一声,道:“现在是不相干,但若得了你,为着长远打算,还是先行立誓约束自己的好,省得以后转不过性子来,一不小心犯了事,就惹恼了你。”
黄芩更是不解。
继而,韩若壁假作哀叹了声,极其小声,就仿佛说给自己听一般道:“若是惹得黄捕头打翻了醋坛子,我便是天下间第一个被酸死之人......所以,那些事,以后都是万万做不得的......”
见惯了他胡说八道,加之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听的也不是很真切,黄芩摇了摇头,走到一边,拉过马,翻身而上,才叹了声道:“你不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韩若壁不解道:“怎的?”
黄芩道:“‘北斗会’的‘天魁’平日里若是这副作派,以何治会?以何服众?别装了!”
韩若壁不服气道:“我怎么装了?”
黄芩道:“你总是故作夸张地在我面前说话、行事,仿佛作戏一般,无非是心虚,想掩饰本性,怕一不小心被我瞧出破绽,露了此行的底。说到底,没有盗匪不怕捕快,你也是一样。”
韩若壁纵身上马,回道:“你呢?终日绷着一张脸,也是怕被我瞧出破绽,查出底细吗?”
黄芩磊落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你尽管查好了,不管查出什么,我永远是‘我’。”说完就要催马前行。
没等他行出两步,韩若壁已‘吁’地一声,驾马堵在黄芩马头前,问道:“我很好奇。你此次出关,真是高邮知州公派的?”
黄芩不悦道:“做什么?盘问我?”
韩若壁一副耍赖模样,道:“不说?那就走不成了。”
黄芩被他缠得实在烦了,考虑到告诉他也无妨,于是道:“要是说了,就让我走?”
韩若壁点了点头,道:“不错。”
黄芩道:“我是京城里派出来的。”
韩若壁若有所思道:“你莫不是乱编来糊弄我吧。高邮的捕快怎会由京城派出?”
黄芩道:“京里暂时借我出来,办理一桩案子。”
韩若壁吹了记口哨,微惊带喜道:“独独借你这个小地方的捕快入京办案,岂非羞煞京里坐阵的众位名捕?高邮的总捕头,真是好响的名声,好大的面子!”
黄芩并无喜色,反有厌容,道:“我想,京里的那封调令,必与江彬有关。”
原来,‘林有贵’一案不了了之后没几月功夫,京里就派人至高邮,传达刑部的调令,说是暂借高邮总捕黄芩入京,不得有误。调令上强调了‘事情紧急,即刻上路’,却只字未提黄芩此次入京的任务。
徐知州接到调令,觉得事有蹊跷,联想到黄芩上次因‘林有贵一案’入京查探,担心他曾在京里无意间,遇到过什么麻烦事,又或者碰见过什么特别的人。毕竟,别说京里捕快众多,还有一帮喜欢乱管闲事的锦衣卫,从没出现缺少人手,需要从外地调人入京的状况。况且,真要是出了天大的案子,急需人手,那些高高在上的刑部大员,也不会把眼睛向下瞟,瞧上高邮这种小地方的一名默默无闻的捕快。他们怎会注意到,高邮有个小小的总捕叫黄芩呢?
之后,他想了又想,暗暗觉得,定是黄芩在入京期间发生过什么事,才有了现在这封不知祸福、不清不楚的调令。所以,他一面命人好好款待传令的吃喝一顿,一面让人把黄芩叫了来,将调令交至他手上,随后仔细寻问起来。
黄芩瞧过调令,又听了徐知州的疑惑,心下便肯定此事必与江彬有关,极可能是江彬要自己为他做事,才借调自己入京。但他存心隐瞒,坚决告诉徐知州说,前次在京里一切顺利,没什么特别。
徐知州听言,知道黄芩实是不愿说,也不好多问,只嘱咐他尽快办完京里的任务,回来高邮复命。黄芩欣然应下,宽说用不了多少时日,定可回来。他以为,在京里要做的,无非就是想办法拒绝江彬,不替他办事即可。
> 之后,黄芩便进京了。
正如黄芩所料,借调他入京的确是江彬的主意。可等他到达京城后,江彬不但连面都未曾露一露,甚至和他有关的江紫台等人,都象事先商量好了一样,不曾在黄芩面前出现过。以至于,一路上,黄芩费尽心机想出的种种拒绝江彬的借口,统统没有了用上的机会。
在京期间,只有一个刑部的官员,轻描淡写地交给黄芩一个锦盒。锦盒内是一本案卷卷宗,一份出入大明各处关口的通用路引,以及一封加盖了刑部大印的密令。那个官员交代,接不接下这个案子是黄芩的自由,全等他看过卷宗,再行定夺。而后,他又告诉黄芩,这案子事关重大,极可能与京城高官要员有所牵扯,是以,皇上亲批了特案特办,而刑部为防徇私,才没有动用京城人马,转而把他这个完全无关的外地总捕借调来,负责查案。他说的冠冕堂皇,从头至尾,明面暗里半点也没有提到过江彬。
黄芩猜想,卷宗里无疑是一桩案子;通用路引则可在大明国界内随处通行;而那封密令八成是刑部赋予查案人的某种特权。
黄芩翻看过卷宗,虽然仍是怀疑这番操作与江彬有关,但还是决定接下此案。
他接下案子,不为江彬,而是为这案子值得他尽心尽力。
江彬得到黄芩顺利接下此案的回报时,正在练武场边,观看府内的新进客卿们比试拳脚。
对于这个消息,他丁点儿也不显诧异,倒象老早预料到了一般,神色从容。
而他身边的江紫台听闻,反倒十分惊讶。
黄芩不愿替江彬做事这一点,江紫台早瞧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知道,这位高邮的黄捕头,主意一旦定下,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另外,江紫台不相信黄芩瞧不出,把这桩案子交到他手里,是江彬的意思。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排斥江彬的黄芩,会轻易地接下江彬授意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