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紫台忍不住问江彬,那个姓黄的捕头怎可能就这样接下案子,会不会其中有诈?
江彬丝毫不疑,只告诉他,既然自己能暗中使人借调黄芩来京,就早已料到黄芩会接手此案。
他已找到了用得黄芩这种人的法子--那就是,对于用什么都收买不了,只肯做自己想做之事的人,就找出他想做的事,放手交由他去做。当然,前提是,这件事也是江彬想做的。
黄芩走马出关,为的就是这个案子。
韩若壁冷哼一声,道:“看来,这姓江的瞧上你了,要你替他办事,这下你可是攀上高枝了。他是国姓爷,若是伺候好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黄芩斜睨了他一眼,道:“我只办案,不伺候人。”
韩若壁点头道:“也是,以你的性子,别说伺候他,就是他伺候你,只怕也不成。这世道,国姓爷也不稀罕了。当今皇帝老儿,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不出儿子,专喜欢到处捡干儿子。据说那朝廷里,从小的,到老的,大儿子、小儿子、老儿子,七七八八的,已被他认了不下两百个。生儿子不行,认儿子,他倒算尽心尽力。”
黄芩笑了笑,道:“老儿?人家可能还不见得比你大。”
韩若壁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不说这个,就说案子吧。什么案子,要劳你跋涉万里,跑来关外?”
黄芩只笑了笑,也不答话。
见提到案子,他便闭口不言,韩若壁更加好奇道:“能惹动黄捕头这样的高人,此案想必不简单,有什么特别,不妨说来听听。”
黄芩皱眉道:“没什么好听的,让道!”
韩若壁策马让过一边。
黄芩正要前行,却发现韩若壁一拔马头,与自己并驾齐驱了起来。
他拉缰止马,微斥道:“你怎的不守信用?”
韩若壁笑道:“我已让出道来,你想走便走,怎么不守信用了?”
黄芩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说好让我走,却又跟着我,是何道理?”
“谁跟着你了?不过碰巧同一个方向罢了。”韩若壁也有些恼了,反驳道:“况且,在高邮时,你日日夜夜地跟着我,我都不计较,今日迫不得已,才和你一路,怎的这般小气?”
黄芩问道:“你可是要去‘白羊镇’?做什么?”
韩若壁顺口回道:“去做点小买卖。”
旋即,他又惊喜道:“这么说,黄捕头也是去‘白羊镇’?听说那里是回人聚集地,少有汉人,你要查的莫非是回人的案子?”
黄芩摇了摇头道:“我是受人所托,去‘白羊镇’送封信。”
韩若壁听他真是和自己同路,不免喜形于色,笑颜逐开起来。
要知,关外行路,风霜扑面,水土不服还在其次,行路人最怕的是寂寞,现下能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纵是只有两三日,他也忍不住欢喜的紧。
黄芩见他一副乐不可支的贼德性,心上蓦然一沉,低下头去。
对于他的情绪变化,韩若壁并无查觉,抬头瞧了瞧越来越西沉的日头,道:“时辰已有些晚了,‘白羊镇’又实在不近,日落前肯定到不了。还好,前面再走十余里,就有宿头。到了地方,我们吃喝歇下,明早起程赶路,可好?”
黄芩没有回答,而是轻叱一声,急鞭策马,先行而去。
只听蹄声迄野,但闻烟尘飞扬。
韩若壁急呼了声:“等等我!”也快马加鞭,赶了上去。
这时候,京城的日头已然落下,星月还没露脸,天刚刚擦黑。
城西,一座高大壮观的私人宅邸门口挂起灯笼,照亮了门前的台阶。
这户人家显然十分富贵,朱漆的大门紧紧闭合,左右各立有一只巨大的石狮子,但侧门打开,里面灯火通明,可以窥见有几个门房听差之类的人正在闲话。
一顶很不起眼的轿子,被四名壮汉默默抬至阶下。
抬轿子的人均为仆役打扮。
待停轿后,他们不发一言,只于冷风中肃立一旁,似是静候轿内人的吩咐。
轿内人先是无声地坐了一会儿,才自行挑开轿帘,举步走了出来。
这人四十上下,温文白净,脸色阴沉,穿着棉衣,裹了披风,一出轿子就似忍受不了隆冬天气的冷风般,几步窜上了面前的台阶,直奔侧门。
过不多久,他向门口站着的四名仆役招了招手,道:“都过来,在门房里候着,可不许多话。”
随后,那四名仆役得令,都进到门房里无言地避风。而门房中的一名听差的看过拜贴,则毕恭毕敬地领着那人往里面去了。
还未到客厅,廊下就有一个大胖子匆忙迎了出来。这人三十出头,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生生一脸福相,不仅衣饰华丽,粗大的手指上还戴了几个巨大的翡翠戒指,晶莹光润,可知价值不菲。
他连连作揖赔罪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还望......”
那人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言,并以阴郁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肥头大耳之人忙道:“大人,请里面说话,这边请。”话完,挥手打发了听差的,转由他亲自陪客人进了客厅。
二人来到客厅,落座妥当,关了厅门。
厅里烧得通红的火炉散发出源源热量,令得这偌大的厅堂,在寒冷的季节里,竟也温暖如春。
见那人还裹着披风,肥头大耳之人小心站起身,到炉边,又添了些炭球。
那人面色平淡道:“今日来,是有几件事要问问,不然我心里没底。”
肥头大耳之人客气道:“其实,您找人给捎个信儿,我立马就去府上回话了,何苦大冷天让您亲自跑一趟。”
那人道:“别。我和你们的来往,这段日子,还是隐着点儿的好。你往我那儿去,太明显了。今日我递给门房的拜贴,就是借了别人的名义。”
肥头大耳之人道:“真亏了您小心。我听说那事儿了,朝中真有人盯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