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离去的前一瞬,韩若壁忽然慢慢悠悠道:“我瞧见过一只箭簇。”
黄芩的脚步停住了,回身,疑道:“箭簇?”
见成功地打消了他的去意,韩若壁点了点头,道:“不错。”
黄芩问道:“在何处瞧见的?”
韩若壁道:“‘神光堡’堡主尚廷筠的书桌上。”
黄芩又问道:“何时瞧见的?”
韩若壁答道:“今日早些时候。”
黄芩解下背囊,从里面掏出一只箭簇递给韩若壁,道:“你仔细瞧瞧,可是和这只一样?”
韩若壁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又递回给他,道:“当时离得不算近,没法子瞧得太真切。”
黄芩盯着他瞧了半天,狐疑道:“寻常箭簇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你别是耍弄我吧?”
韩若壁道:“虽然我不能确定那只箭簇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可八成不是仿制的,是个真家伙。”
犹豫了片刻,黄芩不知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韩若壁瞧见,暗暗叹了口气,又道:“我可是送了‘情’字给你的人,怎会有心耍弄于你?”
迟疑了一下,黄芩才道:“那个......为何?”
他本不想问,但又禁不住问了。
乍闻一句‘为何’,韩若壁只感莫名奇妙,疑道:“什么为何?”
面向他,张开手掌,黄芩冷声问道:“为何这么做?”
这只手掌正是韩若壁刚才划弄的那只。
韩若壁的眼神上下左右飘乎了一阵,才颇为无奈道:“只怕无论我如何说道,黄捕头也会认定,是我厚颜无耻所至吧。”
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黄芩道:“从何时起,你便是这般厚颜无耻的?”
他只是随便一说,并非真的质问韩若壁。
韩若壁却似当了真,想了一想,一副老实模样地答道:“七岁。”
又想了一下,他摇了摇头,道:“不对,‘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该是三岁才对。”
黄芩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道:“休再戏言,带我去见尚廷筠吧。”
韩若壁油腔滑调道:“让我带路?不怕转头就把你卖了?我可是三岁起就厚颜无耻的主儿。”
黄芩微嗔道:“我管你是不是厚颜无耻。”
韩若壁笑道:“真的不管?”
黄芩笃定道:“不管。”
韩若壁点头道:“那好,我定想法子让你见到尚廷筠。不过,‘神光堡’的堡主可不易见,你还是先随我去客栈落脚吧。”
游移了片刻,黄芩道:“在此之前,我要去街上逛逛,找一个人出来。”
韩若壁道:“何人?”
黄芩道:“从我这里买走那只箭簇的哈喇灰商人。”
脑中急转了转,韩若壁立刻想明白了,道:“原来你是想以箭簇为饵,诱出鱼儿来。”
黄芩以不吭声算作承认。
暗里细细琢磨了一阵,韩若壁劝他道:“如果买家是尚廷筠,那个商人定会先去见他;假使不是,那个商人一样会在第一时间跑去见买家,不至于满大街乱晃。是以,在街上乱逛怎可能找得见人?”
觉得他的话实有几分道理,黄芩一时没了主意,心道:难道只有从尚廷筠那里着手查探这一条路了吗?可是,万一他书桌上的那只箭簇并非司图从自己手上买走的那只,却要如何继续查?
他正烦恼着,韩若壁又笑着宽慰道:“不就是找个人嘛,纵是在这森严壁垒的‘神光堡’,我也有个把朋友的,只管交给我好了。”
不知他是何用意,黄芩皱了皱眉,心里犯起了嘀咕。
看着面前略显憔悴,且因皱起眉头而惹人疼惜的脸,韩若壁不禁道:“瞧你一路奔波,灰头土脸的,真正叫人心疼。旁的不用理了 ,先找个地方洗把脸,歇一阵吧。”
说着,他伸手就想抚去沾在黄芩面上的些微尘土。
黄芩退后一步避过,转而疑道:“我的案子,你如此热心做甚?”
在黄芩看来,单是韩若壁这个人碰巧出现在‘神光堡’一事,就已是疑点重重了,至于他嘴里说来此是替哈吉娜送信,黄芩不敢全信。现下,他又主动提出要帮黄芩找人,其目的极可能是要参与这桩案子,就更加令黄芩心生疑虑了。
不过,韩若壁可不管黄芩信不信他,只顾拉了黄芩的马,一边往客栈的方向去,一边道:“若非可怜你查案辛苦,怕你就此又消失不见了,我才懒得管你那劳什子的案子。”
黄芩寄起戒心,跟了上去,警告道:“趟若被我发觉,你和这桩案子有甚关联,到时别怪我翻脸无情。”
听了这话,韩若壁顿时精神一振,回头哈哈笑道:“如此说来,黄捕头是承认这会儿对我还是‘有情’的啦。”
黄芩怔了怔,继而冷言冷语道:“你倒会咬文嚼字。”
韩若壁见他无意反驳,称心如意地哼起了小曲儿。
二人一前一后向客栈而去。
到了客栈,任是韩若壁如何痴缠,黄芩也不与他同一间屋,而是另要了一个单间住下。二人一起吃过晚饭后,韩若壁一反常态地没有拉住黄芩说笑,反倒劝他早些回屋里睡下。之后,二人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夜深人静之时,韩若壁猛得睁开眼,腾地从床上跳将起来,摸黑行至桌前点上灯。他自包裹里取出两只小瓷瓶,又从其中一只瓷瓶里倒了点白色的粉末至早先准备好的小半盆凉水里。而后,他用手轻轻地搅和了一阵,令粉末溶入水中。这时,那小半盆凉水已变得漆黑、粘稠了。韩若壁立刻捧起一些,均匀地涂抹在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