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227章

转眼间,他的面色变得乌黑一片。

接下来,他又从另一只瓷瓶里倒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在下巴边缘仔细地揉开。很快,一些浅白色的,如同患了某种皮肤病一般的癍藓,出现在了韩若壁的下巴周围。然后,他取出一套看上去洗得发白的粗布直辍换上身,转眼间就从一位着绸穿丝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跑江湖的。而当别人看他的时候,往往会被他下巴上的白色癍藓所吸引,反倒容易忽视他真正的相貌了,是以在一般情况下,不必担心被人识破。

经过了这番装扮,韩若壁提上‘横山’,吹熄灯火,无声无息地自窗口,掠上了屋顶。他小心地越过了近前的几重屋脊,而后身形蓦然加速,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约摸半个时辰后,尚廷筠府院的某处屋檐边,一条黑影宛如一阵疾风般掠至,接着悄然纵落,蛰伏了下来。

这条黑影正是韩若壁。

韩若壁趁夜乔装而来,是为潜入尚廷筠的书房,查找白天匆匆一见的那只箭簇,确认它是否和黄芩向他出示的一样。

原来,白日里,尚廷筠把司图递上的箭簇随手放在了书桌上,碰巧被后来的韩若壁瞧见。那时,韩若壁虽则留意,但无法瞧得真切,加上没往倒卖军器的案子上想,是以没能深究。直至后来,他在街上遇见了黄芩,才有所联想,出于对尚廷筠是否与案子有关的好奇,以及想帮扶一把黄芩,才有了今晚的夜探。

从韩若壁伏身之处,可以瞧见尚廷筠的书房内灯火明亮,象是还有人在里面,可因为距离极远,又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人。

韩若壁心中疑道: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在书房里?

他很想从屋顶跃至院中,去到书房前一探究竟。

想罢,他将目光投射向院内。

一瞧之下,韩若壁不得不佩服起尚廷筠的谨慎、细致来。

黑暗中,他瞧得清清楚楚,尚廷筠的院落内,不但隔些时候就有一队巡逻健卒路过,而且每一处可能的死角都有一名侍卫把守着。对于这个虽则清静,但装点有假山假石一类阻碍视线摆设的偌大庭院而言,侍卫的人数实在算不得多,不过,这些侍卫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无论是站位,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是以,视线已可涵盖整个院落,不会漏掉一处。选择在这些特定的位置上安插侍卫,既不会浪费丝毫人力,又可使相邻的二人遥相呼应,一旦任何一个发现情况异常,则所有人都能及时警戒,真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韩若壁就这样纵身跳将下去,不管如何小心,只要脚一沾地,就必然被人发现。

他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周围忽得一黑,韩若壁抬头望去,敢情天空中那轮银盘似的月儿,恰好被一大片飘来的云朵遮掩住了。

他心下一动,暗道:天助我也。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不再犹豫,双臂一震,借着这片黑暗的掩护,身子破空而去,宛如一只投林大鸟,落在了左前方的一排屋顶上。

接下来,他还想借着这处落脚点,再次腾跃而起,直接跃至对面的屋顶上--那里就是尚廷筠的书房所在了。

可是,就在韩若壁刚刚准备纵身而起时,那轮圆月眼看就要从云层中探出头来了。

时机已过,他只得暗叹了声,在屋脊暗处弯伏□体。

少时,月儿重又洒下光辉,顿时使这座黑暗的院落为之一亮。

幸好韩若壁匿伏之处乃是月光照不到的另一边,是以很难被人察觉。

稍待片刻,他沿着屋脊形成的一道阴影,缓缓地向前爬去,大约爬行了丈许,便到了头。

这里已是目前他所能达到的,离尚廷筠的书房最近的地方了。

忽然,韩若壁觉出有异,骤然回手一探,似是抓到了什么,一边往里拉扯,一边极小声地道:“躲躲藏藏地从客栈跟到这里,黄捕头想必累了,不如到我怀里歇上一歇吧。”

没料到会被查觉,黄芩一时不防,被扣住了肩膀,若非强行定住身形,就要跌落至韩若壁的怀里了。

巧妙地一缩肩头,终于滑开了韩若壁的手,他皱眉道:“这里是什么所在?”

韩若壁道:“就是你想见的神光堡堡主尚廷筠的处所。”

黄芩点头道:“若非我半夜前去寻你,却见你趁夜掠出了窗外,差点就被你骗了。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狡猾。”

韩若壁骂道:“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是瞧你一路奔波,未及休憩,才打算一个人先行打探一番,也好确定一下见到的那只箭簇,与你的案子有无关系。”

转瞬,他忽然有些弄不明白,问道:“对了,深更半夜的,一向只有我这个登徒浪子寻上别人的门去,你去我房里找我作甚?”

黄芩支吾了一阵,却道:“应该只是小事,我已经忘记了。”

事实是,对于韩若壁送出的那个‘情’字,当时他只说‘若是真懂,何需写来送人’,可到了晚间,却被搅扰得睡不着,是以才想找韩若壁问个清楚明白,也好断了纠缠。

韩若壁连‘啧’了几声,道:“才一个时辰不到,你就忘了?你瞧,这就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恶果,忘性如此之大,以后多吃点芝麻,核桃的,补补脑子吧。”

黄芩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调侃之意,却暂且生生咽下。

韩若壁又抚了抚自己的脸,疑问道:“没想到扮成这样,还能被你认出来,我真是低估了你的识人本领。”

黄芩边思索边道:“我还低估了你的武功呢。”

此次他一路跟踪韩若壁至此,不但把一身轻功施展到了极致,行动上更是极其小心,却居然还是被查觉出了,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韩若壁的武功高强,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事实上,黄芩是多虑了。

韩若壁并非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跟在身后几丈外,而是直到刚才,二人同在一处屋顶上,缓缓攀行之时,黄芩不得不拉近了与他之间的距离,他才凭借瓦片的轻微震动查觉到有人跟踪。以韩若壁的敏锐,当即猜到跟踪自己的人是黄芩,由此,他推断出黄芩必是从客栈跟踪自己至此的。当然,他耍了个滑头,说的好像一开始就知道黄芩跟在身后一样。

韩若壁故意叹了一声,无精打彩道:“是吗?”

他的此种反应,大是出乎黄芩的意料。

黄芩奇道:“我本以为你会因此得意,却叹的什么。”

的确,若是放在以往,听闻黄芩夸赞他武功好,他早该得意张狂得溢于言表了。

韩若壁耸了耸鼻子,唉声叹气道:“我叹的是,比起武功,我的床上功夫才更为出彩,却是没法子令黄捕头好生见识一回,可惜啊可惜。”

说罢,他心满意足地瞧着黄芩因为恼他,却又发作不得地咬紧着牙关,皱紧眉头,颌角显出一条硬朗的线条来。

不管是笑也好,是怒也罢,只要那张脸上显现表情,韩若壁便觉十分受用,是以,瞧见黄芩隐忍怒气,反觉一阵舒爽,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转头,他望向黄芩,又有意逗弄道:“黄捕头,你是不是也觉得可惜?”

终于,黄芩齿冷回道:“我只可惜,在白羊镇时没能阉了你。”

韩若壁伸了伸舌头,只道他不过说说,可一撞上那双冷电似的眸子,就禁不住心下惊寒,冲口而出道:“你真的假的?”

黄芩淡淡一笑,点头道:“真的。因为我发现,如果你没了那玩意儿,就会省心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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