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正要回以什么,黄芩忽道:“你瞧,有人进去了。”
韩若壁凝神望去,确见一人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神光堡’副堡主王定面带歉意地笑道:“早上年老大来通知我时,我瞧着时候还早,想先忙完手边的事务,再来面见堡主,可等忙完了,才发现已然这么晚了。还请堡主见谅。”
比起尚廷筠,王定要年长许多,且慈眉善目得象个和善的老太太。
尚廷筠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之后,他遣走房内的两个侍从,请王定落座,道:“辛苦了,这么晚还要你跑一趟。”
王定笑道:“最近堡里忙,已经惯了,堡主不是也没歇息吗。”
接着,他开门见山道:“堡主说有要事相商,是何事?”
尚廷筠拿起书桌上的那只箭簇,递给王定,同时把白天和司图的谈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外面屋顶上伏卧着的黄芩却是苦恼了。他很想知道屋内人在做什么,或者在说什么,可是,以目前的距离,任他聚起十分眼力、耳力,也是丁点儿看不见、听不着。
这时,韩若壁低声问道:“他们好像提到一个名叫‘司图’的人,而且不只一次。我记得你说过,买你箭簇的人就叫司图,是也不是?”
黄芩一边点头,一边惊诧道:“我在这里什么也听不见,你如何能听见这些?”
显然,在目前的距离上,韩若壁比黄芩听到了更多的东西。
韩若壁叹息了声,道:“是因为我施展了‘六识神通’的功夫。可惜我功力不够,只能捕捉到点滴话语,无法听得更多。”
‘六识神通’这种功夫最早出自于道家,因其习练方式更象武功,而非修道,是以在被某个道士传入江湖后,也为少数江湖人所修习。据说,能把此种功夫修习到一定境界,则可将周围十余丈内的一切声响纳入耳中,耳力真比机敏的野兽还要强上百余倍。如果再深入修习,随着功力的精深,只要能听到声音,就好像见到了声音起处的种种景象一般。当然,那些景象有些可以清楚得犹如亲眼所见,有些则只会是朦朦胧胧的一片。这需得瞧听到的是哪一种声音,越是容易分辨得出种类的声音,就越发清晰可见。听说,如将‘六识神通’修习到最高境界,即可摒弃双耳,超越听力,透视事物于千里之外。
见韩若壁也听不到多少,黄芩失望地咕噜了一声。想了想,他道:“你不是还懂道术吗?在戈壁的小客栈时,就曾见识过你以障眼法分散别人的注意力,颇有奇效。快想想,有没有方便在此时此地施展的法术。”
韩若壁答道:“有倒是有......”
黄芩急道:“既然有,那只管施展开来,我也好借机掠到窗下,听听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
韩若壁摇了摇头道:“只怕不妥。”
黄芩道:“有何不妥?”
韩若壁道:“神光堡人才济济,并非威武行的那些打手,万一其中有一个两个懂些道术的,识破了,叫嚷开来,屋内的人又哪会如你所愿,继续说话相谈?”
黄芩道:“也是。”
韩若壁摇头叹道:“当初只觉这‘六识神通’没甚用途,不喜习练,现在想来若非轻视了它,今日也不至这般无可奈何了。”
黄芩道:“这门功夫我也略有耳闻。”顿一顿,他又道:“以前有个老江湖告诉过我,若有人以内力相助,施法者就可以听得更远、更多、更真切,可是真的?”
韩若壁点头道:“的确如此。只不过被注入内力之时,施法者对相助之人最为不设防,是以相助之人必须绝对信得过,否则若是存心加害,施法者岂不经脉尽断而亡?”
想也不想,黄芩道:“你可信得过我?”
韩若壁沉默了良久,才道:“我自然信得过你。”眼珠一翻,他又瞧向黄芩,意味深长地追问了一句,道:“我能信得过你吧?”
被他如此一问,不知为何,黄芩反而有了一丝犹豫,迟迟没能作答。
不多时,韩若壁已促催他道:“你快些以内力助我,莫等我改变主意就晚了。”
黄芩默默点头,出手握住韩若壁伸过来的手腕,以手掌紧覆住其腕处的‘神门穴’、‘阳池穴’、‘太渊穴’, 而后轻闭嘴唇,舌抵上颚,纯以鼻腔细匀地吸气呼气,一面催动内力运行,一面缓缓将内力通过三处穴位,注入韩若壁的经脉。
韩若壁则运起‘六识神通’之功,仔细查听起来。
书房内,王定看了看手上的箭簇,道:“黑市上极其一般的劣质箭簇也要卖到一两银子一只了,这样地道的好货,千余只,四千两倒是可以接受。”
尚廷筠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那个司图独自前来,似乎是瞒着他们族长杜韦的。”
王定笑道:“他八成是想自己捞一票。难道你不想做这笔买卖?”
尚廷筠道:“我还在犹豫。”
王定奇道:“你是怕杜韦获悉这笔交易后,会对‘神光堡’有所不利?”
尚廷筠摇头道:“我何时怕过杜韦?况且他们的哈剌灰部在‘沙尔湖’附近,离我们甚远,纵是因此交恶,也对‘神光堡’构不成什么威胁。”
王定知他定是另有原因,于是问道:“那又是为何?”
尚廷筠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有消息说,杜韦很可能暗通瓦剌。”
王定愕住了,道:“哪里来的消息?”
尚廷筠摇了摇头,并不说明,只道:“我能肯定的是,这消息绝非空穴来风。”
王定道:“在哈密,有哪个部族没吃过瓦剌人的亏,没被他们屠戮过?杜韦部也是一样。恨之不及,岂会暗通他们?”
尚廷筠道:“你不觉得这两年,杜韦有些奇怪吗?”
王定回想了一阵,忽觉有异,点头道:“是有些奇怪。比如说,他卖给我们的军器,是从哪里得来的?再比如,原本,他的哈剌灰部只在‘沙尔湖’以东,从不涉及以西的那片戈壁滩,因为那里经常有瓦剌马贼,以及被明廷打败的零星瓦剌军队出没,十分不安全。可后来,他却慢慢地把领地往那里扩张了。”
尚廷筠道:“不错。没得到他可能暗通瓦剌这个消息前,我只以为是他年轻气盛,故意要和瓦剌人争抢那块地盘。但现在想来,也许他是想更方便地和瓦剌人勾结才对。”
转而,王定面有愁容,道:“不管怎样,这消息只是个可能性,目前无从证实。”
尚廷筠沉吟了一下,道:“我不但想知道杜韦是否真的暗通瓦剌,还想知道他们卖给神光堡的军器,是从哪里得来的。”
王定顿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那个叫司图的,不正是杜韦部族的人嘛。既然他有本事甩开杜韦,单独和我们谈买卖,应该会知道军器的来路。说不定还知道杜韦是否暗通瓦剌。”<
br> 尚廷筠笑了一下,道:“他知道,却未必肯说。”
王定奸笑道:“把他交给我,只要长了嘴的,我总能撬得开。”
尚廷筠‘啧’了声,摇头道:“我怕把他押入土牢,严刑逼供之后,那千余只箭簇的买卖便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