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却居然放下不喝,这太不寻常了。”
黄芩淡然道:“他说有亲戚在高邮,只怕是即兴胡说来的。”
韩若壁道:“我也有此感觉,所以才执意邀他一起出来喝酒,想借机套他的话,无奈他不答应。”
想了一阵,他又道:“我实在想不出,他不过一个铁匠,因何对你如此留意。”
黄芩不经意地笑了笑,道:“想不出的,就莫要想了,快些填饱肚子是正经。”
韩若壁道:“你似乎并不在意。”
黄芩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意又能怎样?”
韩若壁道:“果然,只要和案子不相干的事,你就全不在意了。”
言毕,二人找了间食肆走了进去。
铁匠铺门口,郑岩目送黄、韩二人走远后,留了徒弟在外面看铺子,自己反身转到里间,唤了声:“婆娘,快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堡去。不用准备太多,天把就得回来。”
他婆娘正在烧午饭,懒洋洋地应了声,道:“去到哪里?”
郑岩道:“去趟‘百户所’,把修缮好的刀剑给百户大人送过去。”
他婆娘用鼻子‘哼’了声,埋怨道:“上赶着送去做什么?那个姜百户,每次送刀剑来修,都只会说些保家卫国的漂亮话,从不会给钱的。真要他们拿起刀剑保护我们的时候,却又完全不中用了,还得靠尚堡主他们......”
本来,明廷疆域内的军队,分为卫、所两级,战略要地设‘卫’,一般地方设‘所’,哈密卫就是其中一卫。一卫管辖五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管辖十个‘百户所’。‘百户所’由‘百户’管辖,总共约一百来号人,平时实行耕战结合,既负责地方防卫,又进行屯田耕种。
可在哈密,这些卫、所,不但常驻军队的人数很少,战斗力还极差,别说驱逐境外的吐鲁番军马,就连掺和哈密内部各部族间争斗的力量都没有,迫不得已时,还得明廷从关内调兵,是以,当地汉人百姓都不太瞧得上他们。
但实际上,以设置异族自治的缓冲地带作为屏障,不在此类边疆地区大量屯驻兵马,早已成为明廷的习惯。比如‘朵言三卫’便是如此。这种做法的好处在于,既可借助当地外族自己的兵力保卫大明的国土,又不必花费朝廷的银钱来养活这些兵力,所以,明廷才乐此而不疲。
听自己的婆娘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数落着,郑岩不耐烦地斥了声,道:“你懂什么!我此趟去送刀剑,是为挣银子的。还不快替我收拾包裹!”
听说能挣银子,他婆娘立刻边麻利地收拾起一个包裹,边问道:“怎么挣银子?”
郑岩道:“前几日姜百户来时,说起‘忠顺王’不知为何要找一个高邮来的,叫黄芩的捕快,若有人上报他的下落,便可得赏银五十两。”
他婆娘讶道:“这个高邮的捕快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得罪了忠顺王,竟要抓他?”
郑岩摇头道:“没说要抓人,只说知道他下落的,便报上去。如果要抓人,给的就不会是赏银,而是花红了。”
说着,冲他婆娘得意一笑,他又道:“你不是老抱怨,活了大半辈子,连锭五十两的大银都没见过吗?这次就拿回来,让你捧在手心里瞧个够。”
他婆娘讶异道:“莫非你知道那个捕快在哪儿?”
郑岩道:“那当然。”
他婆娘忙将包裹塞给他,道:“快去快去,莫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郑岩背上包裹,牵出一匹马,让徒弟把一捆打磨好的刀剑在马背上绑扎妥当,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出堡了。
‘神光堡’的这间土牢深入地下,除了顶部的一个极小的窗户外,四周都是密实的石墙。室内摆放着老虎凳、夹板、站笼,墙上悬挂着钢丝刷、苔藤、烙具等。
伤痕累累的司图无力地垂着头,两只手被吊在土牢顶部落下的一个脸盘大小的圆形铁环上。他的胳膊已经毫无感觉,几乎等同于废了,是以,整个身体的重量全落在将将擦住地面的脚趾尖上。
经过了几个时辰的鞭打,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司图正陷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这时,沉重的铁门打开了,尚廷筠在王定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室内,负责拷问的三个打手,替二人搬来了一张条凳,又递上一份手稿。那是在之前的几次行刑中,记录下的司图交代的内容。稍后,三个打手行了一礼,暂且列过一边。
王定抬了抬手,便有人上前打了一盆盐水,朝司图劈头盖脸地泼将下来。
尚廷筠则在那张条凳上坐下,翻看手稿。
在这样的天气,骤然被冰凉扎骨的盐水刺激,司图一边冷得如同打摆子一样抖动不止,一边感觉周身的伤口象火烧刀剜一般疼痛。‘呵......’地叫唤了一声,他醒了过来,抬起头,直瞪向前方。
可能在之前的受刑中叫了太多次,以至于连呼痛的力气都不剩多少了,是以他的这声叫唤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响,就象是哽在喉咙里的咳嗽一样。
王定道:“你交不交代?”
司图嘶哑着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一般,道:“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还要我交代什么?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王定瞧向尚廷筠。
尚廷筠合上手稿,缓缓道:“不妨把你已经交代的再说一遍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深知一般没有经验的人若被用刑,常常会为了逃避刑具带来的痛苦,而即兴胡编乱造出一些事情以便交代,搪塞过去。但在疼痛中,他们的脑袋是混乱的,所以,若等上一段时间后,再令他们受刑,让他们重新交代,他们便会忘记之前假造的部分,再胡编乱造出新的内容来代替。所以,只有那些在屡次受刑中,被他们不断重复的内容,才是真实可靠的信息。
司图又开始长篇大论,没头没尾地乱说起来。尚廷筠一边参看手稿,一边听他胡说。
直到他说是受了杜韦的支派,去大树沟做买卖时,尚廷筠才忽然打断他道:“杜韦派你去大树沟做什么买卖?”
他只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发现司图之前交代到这里,接下来就说自己碰到了那千余只箭簇的卖家,并未详述杜韦派遣他去大树沟做什么买卖。
司图愣了愣,道:“这......这与我同‘神光堡’的买卖并没有关系啊。”
尚廷筠低下头又瞧看手稿,不再说话。
他身边的王定笑了笑,目光先是落在室内一个盛满水银的小缸上,而后又转至墙角一个一人大小的木制人像上。
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司图,比较起来,你是更怕剥皮之痛,还是更怕针刺之苦?”
司图骇然,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王定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二者有甚不同。好吧,我就好心给你说道说道。”
他走到小缸前,道:“这缸水银是用来剥皮的。这等剥皮的法子,说起来也容易,只须将你的头皮划个十字,再把水银灌注而入。水银一旦注入,马上就沿着皮肤内层,往里面不停地下坠,硬是能把一个人全身的皮肤和血肉统统分离开。然后,我们只需要在你身下烧起一个火盘。慢慢的,你就会因为奇烫无比而熬受不住,把身体拼命想往上拱。这时,你的皮肤和血肉已经脱离开了,外面的皮肤向下坠,里面的肉身向上拱,不出半日,肉身就会将头顶的十字开口撑得越来越大,最后好像蛇褪皮一样,裉出一个脱了皮的血乎乎的肉人来。这样的肉人依健壮程度不同,还可活上几个时辰到二、三日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