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以瞧门外汉的眼光,瞧着黄芩道:“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招,那幕后之人有权有势,还可能想法子救他一命,纵然救不了,或是不方便救,也会想法子保全他的家小。可如果他招了,除了多拉几个垫背的,剩下就是死路一条,绝无变数。”
黄芩思虑片刻,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倒是没想到这许多。”转念,他又道:“不过,我既然承诺过江紫台不杀姓冯的,便是不杀了。”
韩若壁道:“其实,杀不杀姓冯的根本无关紧要,我担心的是你。”
黄芩不知所以,道:“我虽则元神受损,无法以神驭刀,但并非不堪一击,有甚好担心的?”
韩若壁不安道:“我担心的并非这个,而是你已经牵扯进了这桩案子......总之是不好。算了,眼下说多了你也不会放在心上,先一道往‘神光堡’去吧。”
他知道黄芩要押着人和货回神光堡,等和江紫台会合后,再一起入关往京城去。
黄芩讶异道:“你要同行?”停了一刻,他又道:“莫忘了,你终归是混黑道的,这趟回去比不得我来时独自一人,不光有江紫台在侧,可能还有官兵随行押解。万一曝露了身份,你不怕惹下祸端?”
微微一笑漾于唇边,韩若壁道:“我的身份只有你知道,当真曝露了,就找你追偿喽。”
片刻沉默后,黄芩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脸色冰冷的斜眼看向韩若壁,语意不详道:“我懂了,得了银子还不肯走,你是又盯上这批箭簇了。”
闻听此言,倏然间,韩若壁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烧得脑门子微微发烫。
跨前一步,他逼视黄芩,凶邪一笑道:“我若盯上,凭你这会儿,能拦得住吗?”
黄芩怔了怔。
韩若壁连着冷笑数声,把臂拖过他,目光如刀般从上到下刮遍他周身,道:“现在,你真力所剩无几,别说是箭簇,就是这身皮囊,我若盯上,你又能拦得住吗!?”
这一刻,他是真怒了。
他怒,是因为直到这刻,黄芩竟还屈解他的用意。
黄芩双臂一震,挣脱桎梏,眼神变得如远山般不可捉摸,淡然道:“你有一身本事,想做什么,我现在是拦不住,可只要死不了,但凡你对我做过的,日后定然加倍还回你身上。”
韩若壁瞬间茫然了,道:“黄捕头啊黄捕头,你到底当我是你什么?”
黄芩移开眼光,道:“朋友。”
韩若壁仰天大笑,几乎笑疯了,以至于面容都有些扭曲。他咬牙道:“就算只是‘朋友’,你以为我是那种背后捅朋友刀子,打劫朋友财物的不义之辈吗?”
黄芩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摇了一下头,道:“你太与众不同,恕我不能不加以提防。”
韩若壁又气又憎,冲黄芩挑出大拇指,边瞠目怒视,边咬牙道:“好!好!好!......黄捕头,我认你狠!”
话音未了,衣袂摆动间,他人已纵出堡垒去了。
瞧着韩若壁一闪而去的身影,黄芩点了点头,暗道:走的好,倘若闲事管多了,我只怕你逍遥大盗不逍遥。
这刻,他面上不喜不哀,颇有几分古怪。
之后,过了快一个时辰,韩若壁也没回来。
黄芩暗道:他毕竟还是走了。
这么想的时候,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骤然袭卷而至,将他重重包围。
既然一切如他所料,为何还会感觉失落?
为何?
黄芩不想知道为何。
他拥刀入怀,抬腿跨至一边躺下,随即闭眼睡去了。
至于睡不睡得着?睡着了,有没有做梦?做梦时,梦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次日一早,黄芩将已然清醒却面如土灰的冯承钦架出堡垒,结结实实地绑了,扔进满载箭簇的骡车里,就欲驾车而去。
这时,只听得一声响亮的马嘶,接着,一匹熟悉的白马神骏冲到了车前。
马上端坐之人,正是韩若壁。
韩若壁的嘴角噙着一丝坏笑。
他的手里还牵着另一匹驼了五袋银子的健马。
黄芩微微皱眉道:“你昨夜居然没走?”
韩若壁微笑道:“本来是想走的,可惜戈壁上星星太亮,太迷人,于是先寻来我的马,再找块宽敞地界躺下,一面欣赏,一面数星星玩儿。”
黄芩直感莫名奇妙,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数星星,所以耽搁了上路?”
韩若壁佯装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意是数完星星就上路的......唉,怎奈星星太多,没等我数完,天就已经亮了。”
黄芩紧接着又问道:“天亮了为何还不走?”
韩若壁笑道:“因为数星星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黄芩道:“何事?”
韩若壁轻轻眨一眨眼,道:“你是故意想让我走。”
黄芩微微扬眉道:“故意让你走,你都不走?”
韩若壁道:“要走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黄芩呆了呆,随后点一点头,一抖手中长鞭,道:“好,那就一道上路吧。”
韩若壁显然没料到他如此爽快,愕然道:“就这样?”
黄芩道:“莫非你还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