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指着不远处的一辆长程马车道:“就是那辆。”
黄芩来到车边,先用手指敲了敲车厢,发出‘笃笃’的声音。
由此看来,车厢是木质的,听声音还算厚实,用料不错。
黄芩又俯□,继续仔细查看车下和车轮。
见他上上下下查看车子,车夫有些不高兴了,撇撇嘴道:“我这车子没跑多久,新得很,什么毛病也没有。客官您就尽管放心吧。”
就在黄芩还在观察之时,一个身体强壮、面目甚为凶恶的汉子手里提拎着一些瓶瓶罐罐,急急忙忙地大步跑了过来。可能是害怕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会翻倒出来,所以,他一边跑一边还很小心地控制着平衡。如此,他跑得很是费力,脚步也颇为沉重。
黄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非常确定这个汉子虽然体格强壮,但绝不是个会功夫之人,便不再注意他了。
那个面目凶恶的汉子跑过来时已是满头大汗,焦急地问那个车夫,道:“上京城的车什么时候走?”
车夫笑着应道:“马上就要走了,车资一个人两百文。要去吗?”
那个面目凶恶的汉子立刻道:“要去要去!我赶得很!” 摸出些碎银,付了车钱后,他独自走到一边等候去了。
围着马车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了一圈,黄芩没察觉到什么异样。此后,他又仔细观察了一遍这辆马车四周的等车人,确信他们都是极为寻常之人,没一个会武功的,如此,虽然他还是觉得有些可疑,但毕竟车厢是木质的,就算真出了什么情况,也困他不住,便觉只需打起精神,随时戒备,不值得再担心太多了。随后,他把车资付与车夫,准备和叶晋源搭乘长程马车往京城去。
本来,他以为马被人换了草料和他们去赵家圩换乘马车这两件事,虽然看起来只是巧合,但未必没有关联。而且叶晋源已经装扮成了冯承钦,本该成为众矢之地,可现在这一路却是太过平静了。但既然已经骑不成马了,那么走着去京城,路上耗费的时间更多,行踪也更明显,若敌人真把叶晋源当作了冯承钦,总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也许敌人正是希望他们选择走着去京城也未可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这一刀终究要来,他们也终究要挨,那么,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敌人都会有相应的招数在后面等着他们,是以,只有迎招而上,见招拆招才是唯一不变的对策。
上车前,他在叶晋源耳边低声道:“一旦发现哪里不对劲,尽量靠近我,当保无恙。”
叶晋源踌躇了一下,也低声回道:“真能无恙?”
黄芩极有信心道:“十个八个高手,我还不曾放在眼里。何况,这一路我们没甚负担,你当真挨不住时,尽管显出本来面目好了。敌人一见你不是冯承钦,就知道上当受骗了,九成不愿倾全力追击,如此,你我再一起逃将出去,总是十拿九稳的事。届时,说不定还能抢上对方两匹快马,岂不省了脚力?”
没想到这个捕快竟早有了寻隙投机的心思,叶晋源一愣,随即明白黄芩和江紫台不同,至少不逼他当替死鬼,感觉一阵心安,点点头,率先登上了马车。
登上车辕的一瞬间,黄芩的目光中闪过几许冷厉,心道:若并非巧合,我正想瞧瞧他们有多大本事。
这一刻,他感觉到莫名的兴奋,甚至可以说,还有一点期待。
过了一会儿,马车载满了乘客,向京城方向驶去。
同一时间,座落在京城近郊的一片桃树林中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的别庄前,停着若干车马。
看来,这间闲置已久的没落庄院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又一次驾临。
书房内,钱宁保持着素来的阴沉面色,负手而立。他左右手边,各侍立有一名锦衣卫,显然是他的亲信。而他身前,还低低的俯拜着一人。
那人正是‘无影剑’顾鼎松。
钱宁道:“那日得了你的消息,便交由你去计划布置了,此前的许多细节还未及查问,今日叫你来正好查问一下。”
顾鼎松道:“大人尽管问,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钱宁微微一笑,透着股子令人悚然的妖治,道:“你是宁王门下的红人,几时成了我的‘属下’?”
顾鼎松抬头道:“当年,属下游历江湖,失手误杀了一名官家子弟,若非大人怜才,暗中牵线,推荐属下至宁王那里做了一名客卿,怕已遭朝廷缉捕,不得一日安生,又哪能被宁王青眼一顾?大人对属下的恩德,属下谨记于心,是以,无论何时都是大人的‘属下’。”
钱宁以右手小指轻轻抚了抚眉毛,道:“能记得那桩旧事,你倒是有心了。那么,之前你是念着往日恩情,才不远万里,累死了十数匹马,跑来向我报信的吗?”
顾鼎松笑了笑道:“也不尽然。人道是,食其禄,为其主。大人是王爷在京城里最大的依仗,大人若身处危境,王爷势必寝食难安。为着王爷着想,我也是要为大人分忧的。”
钱宁微有赞许道:“这话老实,虽然有些过了。”
接着,他又道:“但是,你刚才那话还是错了。”
顾鼎松疑道:“错了?”
钱宁道:“你们王爷在京城里最大的依仗不是我,是圣上。”
顾鼎松连连点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钱宁道:“当日,你是如何瞧出江紫台等人抓的那个商人与我有关的?”
顾鼎松道:“那商人主动出示的匕首,正是大前年王爷给大人贺寿时,送去的贺礼中的一件,再加上他那番言辞奇特,语意双关的话,属下便十分确定了。”
钱宁‘哦’了声道:“不错,我好像是送了把匕首给他。”然后,他又迷惑道:“可冯承钦并不认识你,又为何要主动向你出示匕首?”
顾鼎松摇头道:“属下也不明白,属下并不认识他。”
稍加回想,钱宁问道:“大前年,替宁王送寿礼来的,可就是你?”
顾鼎松道:“正是属下。”
钱宁了然点头道:“那就难怪了,那年我大办寿宴,也请了冯承钦前来,估计他是在寿宴上认识你的。”
他每年的寿宴都大操大办,一方面是为了试探在朝官员中有多少人倾向于他,另一方面也是借机大肆敛财。
顾鼎松奇道:“假如他认识属下,属下也该认识他,却怎么对他全无印象?”
钱宁笑道:“冯承钦的一双眼睛可贼着呢,但凡见过一面的人,他都能记得。只论此项,你比不得他。”
顾鼎松解了疑惑,赞了声,道:“见过一面就能认识,这商人也算有几分本事。”
直到这时,钱宁才抬手让顾鼎松站起身来回话。
皱了皱眉,他问道:“你布置计划的事情,进行的怎样?”
顾鼎松道:“大人请放心,一切正按计划进行。”
钱宁面色淡然,问道:“我这边若有大动,江彬那边必然察觉,是以先前没能多派人手予你。之前派给你的那几个信得过的锦衣卫,可还够用?”
他知道,锦衣卫里肯定有江彬的耳目,就好像江彬旗下也有他的耳目一样,所以派给顾鼎松的锦衣卫,都是他自认信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