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305章

钱宁愤愤道:“这种人,难道会比那些暴躁如雷,叫嚣着抵死不屈的勇悍之辈还不好对付吗?”

段兴语重心长道:“大人,拷问之道,重在攻心,心志一旦崩溃,我遂予取予求。那些不怕死的‘疯狗’我对付过许多,虽然他们外在表现强悍,但精神其实很容易被摧毁,因为他们会失去理智和控制,而这时,我便能瞧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会怕什么,也就能够借助刑具把他们的意志完全击溃。可是,这人不会。以我看,似他这样的人,要么是精神、肉体上,曾受过太多的痛苦,已经练就了坚心忍性的本事,要么是天生如此,用刑实在难以令其屈服。”

一双细长目中,闪现出刀锋一样的锐利,钱宁道:“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刑罚不能屈服之人!”

段兴不由一声长叹,道:“大人莫非忘了方孝孺、铁铉之流吗?”

听他提到这两个名字,钱宁不由一震。

昔日,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起事攻打侄儿建文帝,夺取了帝位。当时的文学博士方孝孺,拒绝为其草拟即位诏书,因此遭受酷刑,且被以九族性命相迫,却仍不肯屈服,燕王大怒,诛其十族,并将其处以极刑。而兵部尚书铁铉,亦抗言不从,燕王强令割其耳鼻,烹肉以伺,并胁以当廷寸磔,还是不能令其屈服,最终毙命于酷刑之下。

沉默了片刻,钱宁驳斥道:“他不过一方小捕快,怎可与方孝孺、铁铉等人相提并论?再者,那二人迂腐之极,不屈服又怎样,还不是死路一条?”

段兴无奈道:“我绝无替那二人说话的意思。我这么说,只是希望大人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是毁灭不了的,可总有人是不能屈服的。”

钱宁没好气道:“以他现在的状况,弄死都是举手之劳,莫非问出点东西就那么难吗?”

段兴道:“大人明鉴,属下精研拷问,并非喜好虐杀。若是想弄死他,实在容易,大人随便找别人来下手就成。”

他只伺拷问,不喜杀人,况且,似钱宁这种人,一时说一时的话,事先也曾交待过他,要从这人身上寻出消息,绝不能把人整死了,是以,倘若他当真虐死了黄芩,处境绝不会比现在还好。

这时,顾鼎松站立而起,拱手道:“大人,宁王麾下有位天师道长名叫赵元节。属下曾见他以‘摄魂之术’审问过犯人,不消一会儿,犯人便神色迷糊,魂魄受制,问什么答什么。如果能把他请来京城,展露绝学,必能从黄芩口中问出大人想要的答案。”

钱宁先是一喜,后又埋怨道:“怎的不早说?”

顾鼎松据实答道:“京城、南昌相距颇远,来去极耗时日,若非实在没法子,属下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提议,是以没有早说。”

钱宁‘嗯’了声,道:“那你便速速回去南昌,把那个赵道长请来吧。”

顾鼎松拱手称是。

之后,钱宁又叮嘱道:“等赵道长一到,就派人来通知我。”

说罢,他领着段兴一起走了。

次日,顾鼎松离开‘鸿运茶庄’,回南昌请小天师赵元节去了。

几日时间说过就过,这一日,地牢里,一直被锁在墙上的黄芩注意到,地道口的石板正被人掀开--这是一日间,第二次被人掀开了。

他心中暗疑道:今日的饭食已然送过了,又来人作甚?

原来,自从被段兴严刑拷问,死去活来了几回,瞧上去伤得颇重后,就没人来审问过他了。连日来,那块大石板每日只开启一次,有人送进来一餐饭,喂他吃完后离去,再关上石板,几乎已成定律。

可是,今日,这个定律却被打破了。

接着,但见两名飞龙成员抬着一只大大的麻袋,走下台阶来。

到了地牢里,那二人把麻袋往地上重重一扔。麻袋落地后扭动了一下,其中一名光头的汉子,踢了麻袋一脚,里面发出闷闷的‘哎呦’一声。

显然,那里面装了个活人。

因为一路抬了个大活人过来,想是累了,这二人并不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一边闲聊,一边休息。

另一名黑衣大汉,问道:“什么人出钱让绑的票?”

光头汉子答道:“京城里‘童恒□铺’的秦老爷,算是我们的老主顾了。”

黑衣大汉又问道:“绑的谁啊?莫非又有哪家药铺老板胆子大,敢和秦老爷打对门?”

光头汉子摇头,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不是。与往日的买卖不同,这次秦老爷可是出了高价,足扔了五百两银子让我们绑的。”

黑衣大汉奸笑了几声,道:“这只铁公鸡也拔毛了?”

光头汉子□道:“他在外头玩女人玩得尽兴,却不料还有男人逾墙钻穴,把主意打到他大婆头上了,都睡过好几回了。他发现后,头上已是绿光闪闪,不多拔几根毛,怎么出得了这口气?”

黑衣大汉幸灾乐祸地哈哈笑道:“该!谁叫他自己也好这一口。不过,是哪个卵蛋有这样一副大胆,敢睡他家大婆?”

光头汉子一把扯开麻袋,道:“喏,就这小子喽,长得一身好皮肉,油头粉面,特能勾搭女人。”

只见这人只穿了套亵衣、亵裤,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此刻虽然已是狼狈不堪,但也能瞧出是个俊俏的主儿,尤其他右眼角下生有一颗红色的泪痣,显得十分风情。他用力睁了睁眼,迷茫着坐将起来,抬头四下瞧望了一番,可能是憋闷久了,动作稍显迟滞。当他发觉身处地牢,且身边站着两名黑道大汉时,不禁面露惊惧之色。

黑衣大汉问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光头汉子道:“具体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叫沐青平,在京城里混了有几年了,喜好女色,常流连于花街柳巷大胡同,因为脑子灵,能来事儿,和那地界的一窝蛇鼠混得极熟,也算是其中小有名气的一号人物了。据说,这小子贼得很,吃喝花销全是女人们供着,几个院子的头牌姑娘都曾倒贴过他,还有人为他争风吃醋,扯头撕脸地大大出手过。”

一想到自己每次进院子,都要花大钱,还总睡不到称得上头牌的姑娘,黑衣大汉就瞧沐青平不顺眼,忍不住伸脚踢了他一下。

沐青平低低哀叫了一声,只朝相反方向躲了躲,没敢反抗。

黑衣大汉瞥了他一眼,酸不溜秋地道:“瞧模样也就是个浪荡子,居然这么有女人缘......”

光头汉子嘲笑他道:“怎么,泛酸水啦?没关系,你想踢几脚就踢几脚,一来他不会武功,反抗不得;二来秦老爷让我们绑他来,为的就是让他吃苦头,虽说眼下还没决定把他怎么着,但我猜,不是杀了,就是阉了。反正过几日,秦老爷进货回来,付过另外一半银子,就该有个了断了。”

听见这话,坐在地上的沐青平惊吓不已,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指黄芩,光头汉子吓唬他道:“墙上那人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贼首。你老实些,少靠近他。”

看了眼黄芩,沐青平脸上显出更为害怕的表情,诺诺恳求道:“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关我?”

照着他的后脑勺猛撸了一把,打的他几乎以头呛地,黑衣汉子哈哈笑骂道:“小子,你以为这是你那些女人接客的床,想睡哪张,就睡哪张?告诉你,咱们只有这一间关人的地方,没的挑。”

说罢,二人锁了铁栅栏牢门,登上台阶,出了地牢,盖上石板,落下重锁。

可能因为沐青平不懂武功,没甚好防范的,所以并没有任何枷锁予以禁锢。

待那两名飞龙成员走后,沐青平坐在地上没安生多久,便起身在地牢里逛了一圈,还时不时捡起一两件新奇的刑具把玩一下,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与之前的小心、惊惧,简直判若两人。

稍后,他来到黄芩面前打量了一番,见对方蓬头垢面,身上不着寸缕,还满是血痂,不禁嫌弃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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