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回过神来,如同白日里见着了厉鬼一般,惨叫一声,转身向庄内踉跄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急急掏出一个小哨子,拼起吃奶的力气,狠狠吹了起来。
哨音尖锐刺耳,响彻四下。
韩若壁站在原地,任由那名大汉往里跑,也不追赶上前。
之所以没有追赶上前,皆因他事先已查探过鸿运茶庄,知道撇去庄内高手众多不说,这庄子四周,每处墙角都设有强弓劲弩,可谓防御严密,无懈可击,任是武功再高之人,进去也难讨得便宜。现下,他要做的只是吸引对方注意,尽可能把他们的高手引到门口来,好让后院的沐清平和黄芩得隙逃脱,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妄入庄内,自乱阵脚。
下意识地紧盯着浓烟升起的方向,韩若壁不由一阵心急火燎,暗道:只盼你速速逃将出来,与我会合一处,不然叫人如何放得下心,睡得着觉?......
他单枪匹马打上山门,直截了当挑人庄子,且上来就是这般开山震虎式的宰杀掉对方一员,正是恶意激怒对手,故意欺人太甚,令人无法置之不理。而鸿运茶庄的人并非善类,乃是一群凶悍强梁,又岂能这样被人骑在头上拉屎?对于如此恶劣的公然挑衅,可以预见的是,茶庄内的高手必然倾巢而出,全力将他剿杀,是以他马上将要面临的处境,未必优于黄芩。
这种危机将至的时刻,韩若壁费心考量的,难道不该是自己的安危,以及接下来的对策吗?
可是,他为何竟完全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一心只关注着黄芩能否逃出来与他会合?
是因为他自恃武功高强、剑法高超,是以未将大批对手放在眼里?
又或是他估算不足,想象不到接下来将会遭遇怎样的险境?
还是他素来做事草率鲁莽,从不顾及后果?
......
其实,都不是。
韩若壁会有如此反应,只因这一刻,他看待黄芩,比看待自己要‘重’。
这鸿运茶庄表面上看起来和别的茶庄没甚两样,但一遭遇变故,就立刻显示出了大为不同之处。
沐青平和黄芩这边才一放火,庄子里就发觉了。
原来,茶庄内最高的阁楼顶端,常日里总有一个眼力过人的瞭望手观察、寻看,庄内任何人员往来、风吹草动,都瞧得一清二楚。
黄芩等二人刚从石屋出来时,因为穿着茶庄内飞龙的衣服,瞭望手粗心之下未及细察。可当火一烧起来,瞭望手顿时发觉这两人不对劲,当即敲起警锣来。
警锣声,响亮如洪钟,紧促胜急雨。
听到警锣响起,开始时,并没有大批庄内高手涌出,四下搜寻、封锁庄院,但庄内每间大屋的屋脊上,都陆续出现了一些全副武装的弓弩手。他们个个训练有素,跃上屋顶后,并没有四处寻找目标,而是立刻找到位置,半蹲下,稳稳端住强弩,警惕地看管自己被划分负责的一片区域。
如此下去,不消片刻功夫,整个庄子就会被这些弓弩手分割成不同的区域,并且严密进行封锁、制约,任何人也休想在庄子里来去自如。
黄芩见状,不由得脸色大变,道:“不好!这庄子守备森严,应变讲究,若等那些个弓弩手全部到位,我们就无处遁形了。必须立刻出去!”
沐青平连忙手指前方的庄门方向,道:“按约定,大当家会在大门口接应我们,往那个方向去,就很快能跟他会合了......”
黄芩锁了眉头,往前方瞧看了一刻,沉声打断他道:“往大门口去,必然要经过前面的一大块空地,那里前后左右的屋脊上都有弓弩手,简直是攒射最为集中之地,且因为空旷,又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暂时掩蔽,真正危险之极,根本没法子闯过去。”
见逃出去的机会就在眼前,沐青平怎肯轻易放弃,是以,虽然听了黄芩的分析,却仍觉还有希望,道:“大当家可就在门口等着我们呢!要我说,了不起被人射上几箭,受点轻伤也是值得的。”
黄芩冷静道:“敌人正愁没有靶子,我们就主动送上门去,岂非自寻死路?能受点轻伤出去当然值得,怕就怕被人射成了仙人掌,也到不了门口。”
被当头沷了盆凉水,沐青平蔫了,一时无语。
黄芩忽然问道:“离此处最近的围墙在哪个方向?”
原来,入庄前沐青平曾尽力收集过茶庄的相关信息,对庄子的形势不说了如指掌,但基本的建筑方位、墙院布局还是知道不少的,是以,遇到此类问题时,黄芩当然要问他。
手指与大门完全相反的另一侧,沐青平道:“就在那个方向。可那边的围墙外面是一片野林,完全没有路走。而且,墙角处有个角楼,上面也有个把弓弩手看守,一样难出得去。”
黄芩坚决道:“对付个把弓弩手,总比对付一堆弓弩手容易些。难出得去,也得出去!”
时机紧迫,他一把揪住沐青平的衣襟,把人如小鸡仔一般提拎起来,扛于右肩之上,而后运足轻功,向后墙方向快速奔去。
绕过一间低矮废弃的屋宇,就瞧见了一面四丈多高的围墙。
围墙的高度令黄芩不免暗暗叫苦,加之那面墙壁光秃秃的,根本无处着力,另外,他又带着一人,实在难以一越而过。如此,他放下沐青平,将目光移向墙的两端尽头处,似乎在寻找什么。
瞧出了他的心意,沐青平用手一指左边,道:“最近的墙角在那边,可是,角楼也在那边。”
黄芩又提了沐青平扛上肩,快步奔向角楼处。
这处角楼是为了守住那面后墙,防止外人偷入,但因为那面后墙外紧依着一座荒山,山上树木林立,荆棘密布,连条能插脚的野道都没有,根本无人能自由出入,加之已有高筑的院墙阻隔,连擅于窜跳的野兽也无法进入庄内,是以,位置不甚重要,庄里只派了一名弓弩手把守,防卫自然也比较薄弱。
那名弓弩手早先也听到了警锣声,是以正端着弓弩,警惕地注视着四下。
此刻,黄芩扛着沐青平,两个大活人出现在眼前,他怎可能瞧不见?于是,本就端着弓弩的他,连忙眼瞄望山,扳动悬刀,嗖嗖嗖嗖连着几箭射了出去。
只可惜黄芩贼溜无比,奔来之时走的路线并非是直的,而是弯弯曲曲的‘之’字型,而且他的‘之’字全无规则,是以,那名弓弩手接连几箭都射偏了,没能射中。
就在那名弓弩手一轮射完,忙着往箭槽内加装箭矢时,猛然间,黄芩左手一抖,一道闪亮的银光扑面飞来。
那是一枚蝎尾梭。
这枚蝎尾梭,重达二两,在黄芩的全力射出之下,挟带着风雷之声,威力极为惊人。
只见电光一闪,那名弓弩手立扑于角楼之上。
黄芩扛着沐青平,终于来到了墙角处。
下一瞬,他一跃而起,高约丈许,紧接着左脚一蹬左面的墙面,借力之下,身形再度拔高丈许,之后,他的右脚又一蹬右面的墙面,身形再度拔起,如此这般,左右两只□替踩踏两边墙壁,四丈多高的围墙,便被他肩扛一人几下越了过去。
这时,黄芩根本无暇顾及如何与韩若壁会合,只想从野林中寻开一条路,逃命去也。
☆、第38回:只身引群贼一力敌五虎,野林遭蹑捕溪边俎腥鱼
围墙外,野林苍茫,荒山无路,脚下是经年累月沉淀而成的厚厚腐土,身旁是丛生的荆棘,成群的蒺藜,还有突然窜出来咬人的蝮蛇、青蛇、土球子,无声无息爬上身,连叮带咬吸人血的瞎蠓、蚊子、草爬子等,因此黄芩不得不放下沐青平,当先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