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333章

越是恐惧,越是不敢明明白白地提及,就怕一旦提及,这种恐惧就会变成现实。

站在囚室外的牢头瞧不清墙上的东西,是以没甚害怕,而是十分不解道:“真是不懂,反正是死罪,多活几日还可多吃几顿饭食,何苦赶着去死。象他这样的,即便被判死罪,大多一刀铡了,痛快得很,哪用得着死得这么惨烈?这般死法,倒象是把自己直接送进了拔舌地狱。”

定定瞧着墙上疑似苗文的字迹,黄芩面色沉凝似冰,道:“我想,他是不愿死在汉人手里。”这话,似乎是在回答牢头,又似乎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转身,他走出囚室,先吩咐周正等人配合邓大庆处理好现场,后只身前往衙门,求见徐知州去了。

路上,想着囚室墙上那几行血肉涂抹成的暗红色苗文,黄芩心道:这一次,希望我能给你一个交待。

对这苗人男子的死,他看得破,却忍不过。

这事若是发生在以往,就算他想管也没法擅自跑去苗疆,可它偏偏发生在徐知州要他去往苗疆,查找故人之子杨松时......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到底是谁的天意?

杨松的天意,还是苗人兄妹的天意?

其实,谁的天意已经不重要了,天意只有一个,它到来时,总让人无法拒绝。

之后,黄芩告诉徐陵自己改变了主意,答应替他去苗疆找寻杨松。得闻他回心转意,徐陵自然欢喜,当即叫人帮他准备盘缠,打点好了一切。过不得数日,黄芩安排好州里的相关事务,起程离开了高邮。

日头初升,时候尚早。

京城里,四镇兵马统帅府邸的偏厅内,‘火焰刀’管天泰正肩背行囊站在厅中,一副即将远行的打扮。江彬坐在主座上,含笑与之攀谈。

笑了两声,江彬客套道:“管先生匆忙之间告辞离去,可是嫌府内下人招呼不周?若是如此,我定严惩他们。”

经过上次黄芩与管天泰的一场比武,江彬得知这个自称名叫‘秦关’的绝顶高手,就是‘火刀冰剑天地动’里的‘火焰刀’管天泰后,面上未有大动,实际上已吩咐下人,提高了管天泰在府里衣、食、住、行的标准。当然,在那场比武之前,‘秦关’早已凭借实力,自一众客卿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成为江彬门下武功第一人,是以,江彬也曾怀疑‘秦关’的真实身份是江湖上某位赫赫有名的前辈高手,但见对方自己并无意说明,便没有点破,尊称他为‘秦老’,而那场比武之后便自然而然地换称他为‘管先生’了。

管天泰拱身行礼,笑道:“哪里哪里,我在将军府里住得舒适无比,若非眼下有件急事需待去办,将军想赶都未必赶得走。”

“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江彬道:“真有棘手的难事,管先生只管说来,以我的能力,总能帮得上些忙。”

其实,管天泰在将军府里已呆了不少年头,从未听他提到过有家人,是以江彬这话的大意不过是客气。

“不瞒大人,我父母早亡,至今一心向武,无妻无子,”拍了拍腰间的刀鞘,管天泰哈哈笑道:“如果除去这把刀,我可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有什么真正棘手的难事。”

瞧见他说话时总在笑,显然心情不错,江彬道:“说的也是,看管先生喜形于色,可见不是难事,是喜事。不如说出来,让我也一起高兴一下。”

管天泰笑道:“将军一说便中,正是有喜事。我早年曾托一位朋友办一件对我而言极其重要的事,如今十几年过去了,那位朋友来信说,事情即将办成,让我尽快过去与他见面。”

江彬微有好奇,道:“什么了不得的事,竟要办十几年之久才‘快要办成’?”

管天泰道:“那件事可遇而不可求。其实,我本以为有生之年都未必等得到此事达成。”

江彬道:“这么神?”

管天泰笑道:“这事若能得成,我此生心愿便了。”

江彬道:“可否具体说来听听?”

管天泰神秘地笑了笑,道:“这事虽然难办,却只关乎我个人的武功修行,说来复杂,将军定无兴趣。”

本来就是随口问问,见他不愿多言,江彬也不勉强。

瞥了眼管天泰那装了满满一大包的行囊,江彬问道:“看先生的准备,怕是去的不近,不知需时多久?”

管天泰道:“就算快,路上也得好几月功夫。

江彬又问道:“你那朋友定居何处?”

管天泰笑道:“我那朋友人在苗疆,居无定所,不过已和我约好了见面地点。”

不知是习惯谨慎,还是防着什么,他并不愿意透露太多。

江彬微点一点头,道:“管先生年纪大了,长途跋涉多有不便,我派两三个下人一路随行,也好照顾先生食宿,可好?”

管天泰道:“管某先谢过大人。不过,苗疆不是个好去的地方,多带人反而麻烦,而且我那朋友生性怪癖,不喜生人,所以还是我一人独行为好。”

江彬又好意道:“管先生身上的银子可够?要不要到账房那里再支取些路费?”

管天泰笑道:“平日里将军给的花销颇丰,我吃住又不用花钱,是以手里已有不少银钱。何况,此趟出行全为着我自己,哪好再多拿将军的银钱。”

江彬佯叹了声,道:“那我只能祝管先生一路顺风,早日回程了。”

管天泰挺一挺胸,无比自信道:“这趟若能得成,定携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回来报答将军。”

江彬哈哈大笑了一阵,道:“那我只能翘首以盼喽。”

之后,他还是让下人支取了二百两银子送给管天泰,又派了几个侍卫把管天泰护送出府。

沅水,南源出自云雾山鸡冠岭,北源出自麻江平月间的大山,两源汇合后称清水江,流经黔东、湘西,最后注入洞庭湖。

数月来黄芩几经转乘,终于登上了一艘沅水上的客船,直往古为楚黔中地的辰州府而去。

因为这一段路程很长,撇下途中种种险滩不说,河道上还常有水贼出没,是以拔锚开船前,船老大和船工们都郑重其事地跑到甲板上,用三牲祈福,以求一路平安。

只见,船头上有人击鼓,有人敲锣,还有人架起一口大锅,煮白肉祭神。船老大则在一边扔猪头、公鸡、鲤鱼入水,烧纸烧香,又燃放了千子头鞭炮,这才大喊一声:“把‘抹布’升起来!”

他口中的‘抹布’指的是船的帆布,但因为‘帆’和‘翻’、‘烦’同音,而无论是‘翻船’的‘翻’,还是‘麻烦’的‘烦’,对行船人家而言都是十分不吉利的字眼,因此在船上只能把‘帆布’叫做‘抹布’。

船工们应声升起船帆,操起划桨,客船逆水而上。

原来,黄芩离开高邮后,先到扬州查探,发现‘莺苑’已被查封,暂时无从下手查寻线索,于是干脆寻本逐源直入苗疆,奔着曲靖去了。

本来,从扬州到曲靖,可以先入长江,一直逆流而行,经过三峡,后入乌江,从贵州普安附近上岸后,再陆行区区几百里,就可到达曲靖府。可是,黄芩并没选这条路钱,而是从长江越过武昌,到洞庭湖转入沅水后,逆流而上,直到湘西的辰州府上岸,再靠脚力行路穿越整个湘西,陆行千余里,最终进入苗疆,到达曲靖。

乍看之下,这两条路中无疑是第一条较为省事省脚力,只管坐船,上岸后再走个两三日就能到曲靖了,可黄芩偏偏选择了后者--经湘西到苗疆的曲靖。他之所以这么选择,皆因考虑到第一条路的水路极长,是以行程受天气、风向的影响较大,虽然省了不少脚力,但水路行船的影响因素颇多,明显比陆上跋涉更不受控制,另外,途经的三峡又是尤为险阻之水道,是以第一条路除了中转较少、相对省事些外并没有别的好处,所以被他摈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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